賈珍的狀態顯得既有輕蔑,又還輕佻。賈璘暗自覺得惱恨。
他看著對方,淡淡地說道:“我雖不才,但也知道天下紛亂未定,丈夫應該挺身為國。我偶有射獵,也是為此做準備。至於輕狂,我絕不敢。更覺得苟且偷安已是不對,富貴而淫佚更是令人不齒。”
旁邊的賈敬略微點頭,合目靜坐。
賈珍嘿嘿地冷笑幾聲,開口說道:“世人若不愛富貴者,我還沒有見過。或許是璘哥兒不懂什麽是富貴,所以此時才有此言。”
“珍大哥哥或許沒有聽清楚我的話,”賈璘微笑著說道,“我只是說不能‘富貴而淫軼’。至於富貴生活本身,誰又不渴望呢?能夠生活得更好一些,自然是人人渴望的好事。”
賈珍略微一怔,隨即讚道:“璘哥兒的確有大志。”隨後,他就隨口說些修道煉丹的所知,扯開了話題。
賈璘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年齡和不過是秀才的身份,並不能接觸到賈府更多的機密事,也就不想再多做無謂的閑談。
“璘哥兒射獵一天,肯定辛苦了,喝點茶吧。”賈珍說著,拿起身邊的陶壺。
賈璘隨即拱手說道:“多謝珍大哥哥,我要趕著回城,否則可能宵禁了。”
“也好。”賈珍放下了陶壺。
那邊的賈敬重新睜開了眼睛:“璘哥兒好生求學,來日必可揚名。”
道謝後,賈璘再說道:“敬大爺多保重,小侄但有空閑,必會再來看望您。”
“嗯”了一聲,賈敬看向賈珍:“你送送璘哥兒。”
起身退了出來,賈璘看到院門處站著的兩名道士,正用詢問的眼神看過來。
“小道長請開門。”賈珍說著先走過去,兩個道士打開了院門。
才走回後院,賈璘看到一位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老道,正在仰看著半空飛舞的道旗發呆。
“張爺爺,今天有空兒到這裡,就多待會子才好!”賈珍恭敬地喊了一聲,再拱手行禮。態度虔誠,但他卻只是笑嘻嘻地看著那名老道,並不真心敬畏。
賈璘立刻對這八十來歲的老道有了印象:大成先皇禦口親呼此人為“太幻仙人”,如今掌管“道錄司”印,又被當今聖上封為“終了真人”。朝中的文武官貴皆稱他“神仙”!
這老道本在清虛觀修行,今天是來遊玩,或者本就是時常清閑地遊走,到了這邊的玄真觀。
見到賈珍,張老道只是略微點頭,眼神卻看向賈璘。
賈珍做了介紹,賈璘連忙施禮喊道:“張爺爺好。”
張老道見他懂事,又聽賈珍說他考了秀才,再剛考完鄉試,這是打獵過來探望,不禁頻頻點頭。
“如此,璘哥兒頗似賈氏先祖的稿子。”他稱讚著說道。
賈璘口稱不敢,再拱手說道:“我才疏學淺,又還言行稚嫩,不敢當得謬讚。”
歎口氣,張老道緩緩地說道:“賈氏先祖一代二代,皆有虎視天下的雄風。按這樣說來,璘哥兒確有祖輩的模樣。”
說罷,他再看向賈珍:“可惜珍哥兒沒有見識過祖輩風采。”
賈珍呵呵地笑幾聲,沒有搭話。張老道卻也不再多說,只是仰望半空中飄蕩的雲朵。
不再打擾他這份閑心,賈璘再次施禮:“張爺爺,晚輩要回城了,改日再來拜見您。”
點點頭,張老道目送他走出道觀。賈珍跟行了幾步,隨後被賈璘勸住留步。
到了院門口,賈璘見到杜正和杜金平,
還站在外面的幾株松樹下,安靜地等著他。 不焦不躁、淡然自若,又不好事、打聽。這父子倆雖然出身低微,也沒有什麽學識,卻自有一股鎮定的風度。
“我們回去。”賈璘接過杜金平遞來的馬韁繩,翻身上了馬。杜正父子同乘那匹鍵騾,跟在他的身邊回城。
路上,杜金平先說了馮紫英拿走了一半的獵物,再自顧說著今天的巧遇。
賈璘為馮紫英灑脫的做派稱讚道:“若是不拿走一些獵物,反倒顯得生分。”
杜正不禁搭話笑道:“可不是嘛!要說是故意安排,也沒有這麽巧的。”
笑了笑,賈璘沒有再多說什麽。
趕回城裡,杜金平牽馬去了後院,杜正去還鍵騾,周水蓮打來清水:“璘哥兒快洗洗,晚飯已經做得。”
盥洗後,賈璘正要回屋吃飯,卻聽門口有人喊:“璘兄弟回來了嗎?”
聽得聲音熟悉,賈璘快步迎了出去:果然是風姿瀟灑的馮紫英,另有幾名錦衣仆人。
說著“快請進”,賈璘側身相迎。
院子、房屋都是尋常住戶模樣,馮紫英見他神態自若,心裡很歡喜,隻說“必要不拘泥才好”。
就在院裡客氣幾句,馮紫英對幾名錦衣仆人示意一下,立刻就有人捧來一個錦囊,裡面略有輕微的金屬撞擊響動聲。
“些許小禮,做哥哥的必要贈與。”他正色說道,“說起來我去郊外並不為打獵,只是閑逛罷了。卻沒料到,遇到了璘哥兒這樣的好兄弟。”
看了看那個錦囊,賈璘大致估摸是一百兩左右的銀子。
“馮兄要是盤桓,小弟必要盛情邀請。可這樣的禮物,我絕不能接受。”他正色說道。
馮紫英見他不要,當即著急起來:“那些獵物原本是你打得多,我卻拿走了一半。理應留些銀兩才是!”
“馮兄切莫如此。”他說得客氣,賈璘卻並不認同,“我隻願與馮兄平和開心地交往,於未來一起殺敵建功。這種無名金錢的來往,恕小弟絕不能接受。”
推送數次,馮紫英見他堅持不收, 隻得作罷:“我也不敢再多勸,擔心惹惱了璘兄弟。我只有多祝璘兄弟,前途無可限量了。”
“交心不交面,從此重相憶。”賈璘拱手回道,“馮兄真心交往,小弟感念於心!”
馮紫英聽得高興,命仆人收起銀兩,拱手道別。環境簡陋,賈璘也不多挽留。
到了院門口,馮紫英想起來說道:“待璘兄弟有閑暇,我們一起吃酒聽唱!”
聚飲歡樂自不必說,在一起聽唱戲曲,是老少鹹宜、不分貴庶人等都極為喜愛的娛樂活動。賈璘既然到了這個世界,自然也對此很衷愛。
客氣地答應下來,馮紫英騎上馬匹,在仆從的伴隨下離去。
回到屋內,賈璘坦然自若地吃著簡單的飯菜。
“少主人,今天來不及燉煮那些獵物。”周水蓮帶著歉意說道。
賈璘擺擺手,隨即想起來說道:“明天上午,讓管家給賈?、賈瓊等人送去一些。”
都是窮親戚,這樣的走動才會更有意義。
普通人因為缺少錢財,平時很難吃到肉食,更別說這些獵到的山雞野兔。賈?等人收到一些野味,立刻感動地走來賈璘這邊,代家人前來施禮道謝。
這兩人與賈璘的年齡相仿,此時說著能夠想得出來的一切好話。
“外人還有彼此互助,更何況我們是親戚呢。”賈璘淡然地說道。
兩人嘿嘿地笑著,接連拱手後道別。走到院外,他們遇到了買菜回來的杜正。
“你二人就這樣走了?”聽了他們的來意,杜正漠然地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