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暮時分，落日斜照。

站在落地窗前，顧衡俯瞰向這座鋼筋水泥構成的城市。

按下手機的接通鍵，裴宗漢的聲音清晰傳來。

“宗漢哥。”

“嗯顧衡，是我，”簡單問候過後，裴宗漢乾脆利落地直奔主題，“你說的事情，我托人問過了。”

“嗯，怎麽樣?”

“畢竟不是一家公司，這種事情我也沒辦法完全問清楚，不過大差不差就是那樣。”

顧衡默然片刻，“......也就是說，沒有其他辦法?”

雖然前些天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某人讓他不必為自己擔心，但他又怎麽可能完全放任不問。

只是現在看來，許多事情本就是死結。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裴宗漢歎了一聲，“這個圈子也並不例外，又或者說，這個行業本身就是由一層又一層的利益關系構成，至於情誼，反倒是稀少的東西，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們直到今天才出現這個問題，已經很是難得了。”

偶像組合總是在不斷地更新換代，能存續超過五年的都是少數。

至於成員更迭，那更是稀松平常。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這並非值得驚訝的事情。

但對於置身其中的人而言，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他很清楚在林允兒心中，少女時代這個名字的重要性。

組合裡的那些歐尼，對她而言，絕對不止是同事......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宗漢哥。”

“舉手之勞，有空一起吃飯。”

“一定。”

將電話掛斷，顧衡點開手機相冊中的某張照片，看了半晌。

宋貞秀留下的那張相片雖然還在林允兒手中，但前些天林允兒將電子版的發了一份給他。

啊都！

手機上彈出了新的訊息。

yoona】:我下午的課已經結束了

yoona】:一會兒在樓下等你?

嘴角彎了彎，顧衡看了一眼時間，點開聊天窗口。

叩叩。

正要回復的時候，辦公室虛掩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

“老大。”聽到顧衡的聲音之後，李然推門而入。

“怎麽了?”

“林副社長來了，說要見你。”

“林志勳?”顧衡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林志勳在這個時間來訪，令他有些意外。

“是，”李然微微頷首，“一個人來的。”

“一個人......讓他進來吧。”

李然應聲而去。

低頭給林允兒發了一條訊息，顧衡起身來到辦公室的茶幾旁坐下。

半晌功夫，水未煮開，林志勳已經推開了門。

相視一笑。

“來討杯茶喝。”林志勳挑了挑眉。

顧衡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沙發，隨口問道，“不是正忙?怎麽還有時間過來?”

kakao最近動作頻頻，按理來說林志勳應當正是抽不開身的時候。

搖了搖頭，林志勳來到他身旁坐下。

看了林志勳幾秒，顧衡也沒有急著開口詢問。

壺中熱水慢慢沸騰，咕嚕作響。

取茶，衝泡。

接過顧衡遞來的一杯茶水，林志勳啜了一口，眯了眯眼睛，“還是你這的茶葉好。”

顧衡笑了一聲，然後才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不用擔心，不是什麽大事，”林志勳將茶杯放下，緩聲道，“只是休息三個月。”

“休息三個月?”顧衡臉色一正，“什麽意思，說清楚些。”

公司高層職位的變動，

除了工作能力以外，往往有更多的其他考量。其他人倒也就罷了，但林志勳不同。

顧衡兩年前來到漢城時，他就是內部投資並購業務的負責人，而現在kakao正是尋求合並上市的關鍵時刻......

林志勳擺了擺手，“休息是我主動提的，社長只是問我願不願意去東南亞市場負責一段時間，你知道的，那邊現在也是公司的工作重心......至於和daum合並的事情，雖然我暫時不管了，但會有合適的人接手的，不用擔心。”

顧衡眼簾微低，面上神色稍稍好轉，“喝茶吧。”

兩人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幾杯茶湯下肚，林志勳站起身來，笑著道，“時間不早，我也該告辭了，還得去趟商超，今晚答應了給老婆兒子下廚，不能遲到。”

“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自己也收拾收拾趕緊下班吧。”

按住了顧衡的肩膀，林志勳沒有讓他起身，獨自離開了辦公室。

半晌，李然推開辦公室的門。

“老大，我送林先生出去了。”

“好，辛苦了。”凝視著茶杯上鳥鳥白霧的顧衡回過神來。

“林先生今天過來是有什麽工作上的事情嗎?”李然幫他收拾著茶具，好奇問道。

眯了眯眼睛，顧衡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覺得，對金社長而言，林志勳最大的問題是什麽?”

李然一愣，猶豫著道，“這......林先生工作能力很好，與我們這邊的溝通也一直很順暢，至於其他......”

他有些答不上來了。

拇指在食指指腹輕輕摩挲，顧衡低聲道，“是啊，他的問題在我們這裡......”

林志勳，和景盛這邊站的太近了……

在一些事情上，金范秀對他的信任已經不如以往。

林志勳突然跑來景盛這邊一趟，大概也是有了些猜測。

只是，他究竟要做些什麽動作?

顧衡眉毛擰緊。

“什麽?”

顧衡搖搖頭，站起身來，“先下班吧，其他需要做的事情我再發訊息通知你。”

“嗯?好。”

......

傍晚時的漢城總是交通擁擠，今天又因為林志勳的突然來訪而耽擱了些許時間。

等顧衡驅車從公司出來時，街路已經被車流堵塞得寸步難行。

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他才抵達了住處的單元樓下。

匆匆下車走進單元樓，顧衡還未走到電梯前，就看到了正坐在一樓拐角處、托著下巴發呆的林允兒小姐。

四目相對，林允兒眉梢輕輕一挑，“遲到了哦。”

顧衡低頭認錯，“是我的不對。”

雖然在知道林志勳來訪的時候，他就給林允兒發了訊息道歉，但還是耽誤了太久。

“一點都沒有誠意，”林允兒哼哼一聲，站起身來，伸出了兩根手指，“後面兩天的餐費，你負責了。”

她在這裡等待的時間，其實比某人以為的還要更長些。

在給顧衡發訊息說自己下課的時候，其實她就已經到了這裡，只不過.....

要矜持......

聽到她的話，顧衡沒忍住一笑，“原來韓元才是誠意嗎?”

“那不然呢?這個世界可是很現實的，”白了他一眼，林允兒將放在一旁的小行李箱拿到手中，又將漁夫帽往頭上一放，推著他就往外走，“gogogo，再不出發，今晚到光州都不知道幾點了。”

......

漢城地處南韓西北，而光州則在西南角。

不過由於南韓半島面積較小，兩個城市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即便不走高速，也不過四個多小時的車程。

夏末秋初，白晝的時間已經漸漸縮短，只有視線盡頭處還有一層橘紅色的霞光。

瞥了眼趴在車窗上、不知是在看風景還是在發呆的某人，顧衡收回目光，繼續看向前方道路，“在想什麽?”

“嗯?”林允兒回過神來，伸了個懶腰，“沒什麽啦，就是忽然覺得，松了口氣......”

“不在漢城的時候，就別想著漢城的事情，”顧衡頓了頓，“不然出來散心做什麽，不如打道回府，我還省些油錢。”

林允兒朝他齜了齜牙，“休想，油錢、餐費......反正我是一分錢都沒有帶就出門了，你看著辦吧。”

“我看著辦......”顧衡嗯了一聲，“那就留你在酒店的後廚給他們洗碗打工抵債吧。”

“嘁，要留也是留你。”

小聲反擊一句，林允兒取出手機，翻出了這幾天閑暇時做好的攻略，“我們先去楊林洞企鵝村逛一下，然後第二天再去無等山......”

雖說這次出來散心是某人主動提起，但旅行計劃卻都是她來安排。

轎車向前行駛，林允兒的聲音從車窗飄出，逸散到沿路的風中。

......

臨行前的耽擱，終究還是誤了些時間。

夜幕降臨之後，兩人才將將抵達了提前預訂好的酒店附近。

匆匆吃過一頓晚飯，顧衡和林允兒來到酒店前台辦了入住登記。

或許由於市內多是人文歷史景點，與南韓的其他城市相比，來光州觀光的外地遊客並不算多。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酒店時，前台的服務員已經開始眯著眼睛在打瞌睡了。

“時間也不早了，回房間洗個澡早點休息吧。”

“嗯嗯你也是。”

與林允兒道別之後，顧衡拖著行李箱回了自己房間。

三個多小時的連續駕駛，加上白天的工作，他也有些疲倦。

而熱水澡在洗去疲憊的同時，也帶來了更多的困意。

擦著頭髮從浴室中出來，他站在窗前看了片刻。

沒有漢城那遍地的霓虹燈光，光州的夜晚顯得更寧靜一些。

叩叩。

房門被敲響。

來到門口，顧衡將門拉開。

見到他，濕發未乾的林允兒明顯松了口氣，輕巧一個閃身便鑽了進來。

沒等顧衡開口詢問，她已經朝顧衡晃了晃自己的手機，“你怎麽不給高岩回復訊息呀?”

高岩，她之前去華夏參加志願項目時認識的顧衡的好友。

“高岩?”顧衡微微一怔，“他什麽時候給我發過訊息了?”

他和高岩的上一次聯系，還是在前陣子李知恩來找他那天。

高岩轉行當全職漫畫家的豪情壯志，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經隨著存款的耗盡而被迫“中道崩殂”。

在拒絕了顧衡的援手之後，他又在國內一家在線漫畫網站找了份工作。

這也是顧衡當時找他要資料的原因。

皺了皺眉，顧衡心中忽然閃過一個猜測，臉色一黑。

回到床邊，他拿起自己的手機。

果然，什麽訊息都沒有......

回過臉看向尚有些茫然的林允兒，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你怎麽回復他的?”

“我說我過來看看......”

看著顧衡的臉色，又聯想到他剛才的反問，林允兒也忽然反應過來。

被“算計”了......

顧衡面無表情地撥出了一個號碼。

但大概是猜到了他可能的反應，顧衡從手機中聽到的只有一句“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無語一笑，顧衡將手機放下看向林允兒，“以後別搭理他了。”

“哦......”林允兒抿了抿唇，“要不我跟他解釋一下?”

“不用了，這家夥大概也只是八卦......”顧衡搖搖頭。

“真的沒關系嗎?”林允兒眨眨眼，忽然道，“不會影響你在華夏相親吧?”

相親】

中國傳統婚禮禮節之一，是一種旨在求偶的交際活動】

通常指被認為可能相戀或結婚的二人，由親友或媒人介紹並互相見面交流，以求確立戀愛或婚姻關系】

這個詞語的含義，她可是直到今天都記憶猶深......

顧衡看了看她，眼中閃過淺淺的笑意。

“前一陣子，我還和當初的某個朋友碰巧見了一面，聊起以前一些趣事的時候，她和我說，那次喝過咖啡之後，她碰到了一個說話帶著些奇怪的口音的姑娘，問了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林允兒嘴唇動了動。

緋紅的顏色從脖頸處一點點蔓延而上。

當初跟蹤某人相親的事情......

尷尬地扭過了臉，她磕磕絆絆道，“我、我回自己房間了。”

近乎落荒而逃。

連門都沒有給顧衡帶上。

失笑一聲，顧衡自己將門關上。

隨手將屋內的燈按滅，他回到床榻上躺下。

又過半晌，他迷迷湖湖即將入夢的時候，房門又一次被輕輕敲響。

有些痛苦地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他來到門邊。

剛剛將門拉開一點，林允兒已經擠了進來。

“怎麽了?”

“隔壁房間，我有些睡不慣......”她小聲道。

“那我和你換一間?”顧衡有些無奈。

林允兒扯住了他的袖子，搖了搖頭。

迎著顧衡疑惑不解的目光，她吭哧了半晌，用比剛才更小的聲音道，“......是隔壁太吵了。”

顧衡愣了一下。

林允兒口中所說的隔壁，自然不是指他這邊，而是與之相鄰的另一處房間。

至於說太吵了.......

看著林允兒臉頰上浮起的緋紅，顧衡若有所悟。

“下次訂酒店，還是要看看隔音的評價......”

顧衡扯了扯嘴角，指向自己的房間內，“你睡床吧，我打個地鋪。”

雖然他不像許多南韓人那樣對打地鋪有特別偏愛，但偶爾打次地鋪也並不會有什麽不習慣之處。

......

片刻之後，房間裡恢復安靜。

顧衡動作很輕地翻了個身，看向一片漆黑的天花板。

或許是由於林允兒突然的打斷，他一時也失去了睡意。

想到某人羅列的那一大堆旅行攻略，他開始默默數羊，給自己催眠。

如果不盡快入睡，明天不一定能起得來......

“你剛才是已經睡了嗎?”

林允兒的聲音忽然輕輕傳來，打斷了他數羊的進程。

“嗯?”顧衡看向床榻的方向，正對上一雙晶亮的眼睛。

“被子裡有點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