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傍晚，一行人到了衡山腳下。衡山派盡地主之誼，打掃出很大的空地，支起涼棚，茶水、粥飯一應俱全，因為來客太多，衡山派實在無法招待這麽多門派的人住宿，山下貼著告示，各門派可分到兩間臥房，其余人等，空地支起帳篷等也可留宿，自己借宿山下民房也可以。

　　聞府之前已經明確告知要來衡山，因此必有兩間臥房已經準備好，鮮於孤鴻對聞雁升和聾神醫道:“自犬子中毒以來，我夫婦二人再也沒有遊歷名山大川，今日剛好，我們二人找個山上的景美僻靜處，觀景賞月。”說罷與眾人暫別，攜唐婉兒如神仙眷侶一般，飄入衡山之中。

　　聾神醫道:“衡山派準備的兩間臥房，就雁升和柯莫伊神僧住吧，我和柳青尋個帳篷睡了便罷。”

　　聞雁升急道:“哪有聾叔睡帳篷的道理，不要推脫，快快和柯莫伊神僧進去留宿！我們年輕之人，到處轉轉！”

　　雷希音也道:“這裡人多聲雜，裹挾著汗臭氣，我也隨神仙眷侶去山裡賞景！”說罷悠閑的向衡山裡走去。

　　聞雁升附和道:“年輕人，山裡小酌賞景吟月，體會下古人是怎麽吟詩賦詞的，陶冶情操……”

　　還沒說完，聾神醫打斷他，搖頭鄙棄道:“好了好了，你去就是，別在這裡歪理邪說了……”

　　聞雁升適時開溜，不忘喊一句:“柳青，一起來啊！”

　　柳青道:“少爺先去，柳青幫神僧和聾叔安排好住宿就來！”

　　聞雁升追雷希音而去，待追到跟前，雷希音調侃道:“柳青若跟著來，你怎麽辦?”

　　“他又不傻！”

　　“如是我，便偏跟著來！”

　　“那我便親嘴給他看！”說罷偷吻了雷希音一下，路上仍有行人，雷希音心裡歡喜，嘴上仍是罵他不正經、不要臉、輕薄、無恥、下流……

　　“哎吆，好了好了，我的大教主，再罵下去，怕給我招來一頓雷劈！你本來就是風火雷神教的教主，怕是肯定會招這玩意！”

　　雷希音又是憋不住的一笑……

　　“我們去哪?”聞雁升道。

　　“跟我來了便知。”

　　“哦?還神神秘秘的！”聞雁升這才注意到，路邊的花草上，時不時掛著一朵紅綠穿插細繩編的小花。

　　跟著雷希音走了二十幾裡山路，轉到一僻靜開闊處，正是賞月的絕佳之地，旁邊還有潺潺流水之聲，使得這裡比起其他地方，格外清涼，路上灑滿了各式花瓣，花香撲鼻而來。

　　“真是個好地方！”聞雁升禁不住讚歎了一聲！

　　雷希音微微一笑，只聽得幾個甜美之聲喊道:“參見教主！”

　　聞雁升瞧見四位年紀二十歲上下的美女，分別穿著紅黃綠白的絲綢衣衫，伏在地上。旁邊一個小木桌，已經擺好了解暑的瓜果、上好的點心和一壺清茶。

　　雷希音道:“都起來吧！這是聞府少爺聞雁升，仙指三絕說的就是他嘍！”

　　四位美女齊聲道:“參見聞少爺！”

　　聞雁升訕笑道:“不要客氣，不要客氣！我又不是你們教主，起來起來，抬起頭來回話！”

　　雷希音頓感一陣頭疼，恨不得皮鞭抽他一頓，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恨恨道:“你膽敢……”

　　還沒等雷希音說完，聞雁升大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惹得四位美女咯咯得笑了起來。

　　雷希音道:“你們替我看好了他，若是他言語輕薄、動作輕佻，

立時來告我，本教主送他入宮服侍皇上！”　　四位美女嗤嗤笑道:“是！”便退下去做事了。

　　聞雁升似還想回頭看看四位退下去的身影，但又似沒有那個賊膽，佯裝矜持的坐了下來，惹得雷希音一陣鄙棄。

　　聞雁升道:“稟教主！”

　　雷希音沒好氣的說道:“有屁就放！”

　　聞雁升學著一些女人的扭捏狀和語氣說道:“依屬下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雷希音憋著笑罵道:“真是個不要臉的東西！”

　　吃著甘甜的瓜果，喝著沁人心脾的綠茶，再來幾塊上好的點心，聞雁升佩服的說道:“看來當教主是真的好！”

　　雷希音賞著月，沒有搭理他。

　　聞雁升接著道:“這茶，真香！”

　　雷希音背轉身去，不理他。

　　聞雁升道:“哪位姐姐給續杯茶?”

　　穿白色絲綢的美女過來給聞雁升續了一杯茶。

　　聞雁升湊到雷希音身邊道:“女人真是醋罐子！我隻當他們是我親妹妹！”

　　雷希音啐了一口道:“呸，這話比你剛才說的要吟詩賦詞還不可信！”

　　見雷希音真的有些生氣，聞雁升收起玩笑的臉，輕柔道:“別生氣了，大教主，是我錯了！”

　　“你錯了?”

　　“是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錯哪了?”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點波心一顆珠！不是雁升誇口，貌美的女子，雁升見的多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而已，對我而言，美女就是千重翠，多而重複！然能懂雁升之心者，迄今為止僅希音一人，你就是那月點波心的一顆珠！不是同一種美法，清澈、透明、乾淨、心曠神怡！”

　　雷希音白了他一眼道:“花言巧語、恬不知恥！”

　　“對！教主說的都對！但雁升只是直抒胸臆，希音之美，讓人禁不住的想讚美，不吐不快的那種！”

　　雷希音笑道:“花言巧語、恬不知恥！”

　　“對！教主說的都對！有句古話叫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不吐不快被憋壞，還不如直抒對教主愛慕之胸臆而被扣上恬不知恥的帽子！”

　　雷希音咯咯笑了起來，道:“花言巧語、恬不知恥！恬不知恥！恬不知恥！”

　　遠處的山谷中，傳來哀怨的笛聲……

　　雷希音道:“如此美的月景，是誰的笛聲如此哀怨?”

　　聞雁升道:“怕是柳青的笛聲……”

　　“哦?他怎麽了?來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如此美景，為何如此哀怨?”

　　“美景因人而異，在這月色裡，你我相擁便是美景，你我離別便是哀怨……”

　　“那他是想起一個女人嘍?”

　　“按聞府的家規，護院不能成家，柳青雖是護院，但他和桐柏楊三位還不一樣，柳青是可以娶妻成家的。”

　　“你們聞府的破爛規矩可真不少，簡直臭不可聞！”

　　聞雁升倒也沒有為聞府辯解，道:“我對聞府的規矩也不以為然，但是聞府代代都是這麽傳下來的……”

　　“然後呢?他看上了誰家的姑娘?”

　　“襄陽府有一個鄭鐵匠，一生未娶，他有一個女兒，撿來的，據說也是個私生女，女孩的娘，在生了女孩沒幾天，便上吊死了……”

　　雷希音打了一個寒顫，嫌棄道:“你們襄陽府怎麽全是這種事啊，這麽瘮人！”說著又打了個寒顫，月光下，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聞雁升不解道:“這話說的，襄陽府怎麽成了全這種事?”

　　雷希音道:“柳青的娘不也是自縊身亡嗎?”

　　“對，柳青的娘也是，就她們倆！沒有更多了，生活過不下去，自縊身亡的哪個地方也不會沒用，怎麽襄陽城就讓你說成了全是這種事！”

　　“倆還不夠瘮人?都是私生子，母親都是自縊身亡！”說著又哆嗦了一下！

　　聞雁升被她一說，也哆嗦了一下，道:“你還聽不聽了?說來也怪了，我這是說一個過往的事情，被你聽的，越來越像個鬼故事，這荒郊野外、月光幽幽的，嚇得我都不敢說了！”

　　“你不是天下第一嗎?”

　　“你要多點敬畏！打人天下第一，鬼聽了不高興怎麽辦?再高的武功還能打過鬼和神仙不?”

　　“那你趕緊講完啊，不講完豈不更恐怖?”

　　“好，你別打岔了，我趕緊說！嚇著老子了。那女娃估摸才三四天的樣子，餓的哇哇大哭，鄭鐵匠就住隔壁，才發現了這事，後來女娃就被鄭鐵匠收養了。這女娃好像比柳青大一歲吧，記不真切了，總之，柳青有時去鄭鐵匠那裡取聞府的刀劍、鍋盆之類的東西，一來二去就和那女孩相熟了起來，而且倆人聊的還特別投機，或許像我們一樣吧，再後來估計倆人聊到了身世，同是苦命之人，格外能感受到對方的苦，可惜二人也沒有終成眷屬，今年三月，一向硬朗的鄭鐵匠突然暴病而亡，一個女娃總不能還以鐵匠鋪為生，聽聾叔說女娃投奔了鄭鐵匠的遠方親戚，可能就和柳青失去聯系了吧， 我不太願意待在府裡，東遊西逛的，近些年來的事知道的不是很真切，反正大概就是這麽回事。本來是楊叔要和我們同來衡山、柳青護院的，聾叔覺得出趟遠門能讓柳青排解排解，就帶他來了衡山。”

　　“既然如此，你們聞府就不能把那女娃買入府裡?怎麽這麽不近人情?聞府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女娃吃飯！”

　　“按道理說，若柳青向聾叔提及的話，我想自是可以！不知是他沒提，還是聾叔沒答應，我也沒過問過此事，畢竟我從外回來之時，那姑娘已經搬走多時，於事無補了。”

　　“哎，造化弄人吧！或許這月色，更讓他睹物思人……”

　　“如果你我分離了，每當看到這月光，你要記得，我在思念你！”

　　“聞府的規矩大、又古裡古怪的，怎麽會出你這樣油腔滑調的主人?”

　　“不是說笑，如果真的被世事所迫與你分離，你就在月光中安靜坐著，閉上眼睛，月光會帶我的思念來你身邊，撫觸你，與你耳語，聽！”

　　兩人閉著眼睛，沐浴在如水似霧的月光之中，夜風輕拂樹林，樹葉的沙沙聲當真如歌如訴……

　　聞雁升小聲道:“怨不得古人的好詞好詩都是月光下做的……你聽，靜靜的聽，像不像，雷希音，我愛你，我~愛……”

　　雷希音笑著閃開打斷道:“你死開，你這聲音太瘮人了，讓我想起那些自縊的女人們！”

　　聞雁升打一個冷顫，罵道:“一個如歌如訴的愛戀美景，生生被你搞成了恐怖的荒野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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