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哭得眼睛紅腫，呆坐房間一動不動。

　她娘又掐又打得罵夠了，見女兒面如死人般的樣子，也嚇了一跳。萬一真把她給逼死了，他們豈不是人財兩空?

　嚇得她趕緊倒了碗紅糖水來，又好聲好氣的勸她:“你呀，從小就是表面軟和心思剛硬。咱們不是已經把利弊都給你說清楚了嗎?你讀書為的是啥?有找個好工作能賺錢呀。你現在已經有了了不得的手藝，在家輕輕松松的做工賺錢，不比苦讀書好?你賺了錢給弟弟讀書，他長大出息了，也能照看你是不是?”

　芳草抬眼，目光冰冷。看向那碗紅糖水，半晌，忽然道:“我要加兩個雞蛋。”

　她媽眉頭倒豎:賤蹄子有臉要兩個蛋吃?！

　芳草眉頭一挑:“餓著肚子織不好蕾絲。”

　趙春蘭一磨牙，勉強笑道:“好好好，我幫你臥兩個蛋。”

　她轉身去灶間，芳草在她背後道:“以後我每天都要吃兩隻蛋。稀飯你留著喂豬，我要和弟弟一樣吃米飯。”

　趙春蘭猛的回頭瞪她，眼睛裡要噴出火來:“你說什麽?！”

　芳草迎上她狠厲的目光，伸出自己的手:“洗衣做飯喂畜牲的活我都不做了。勾蕾絲手不能糙。否則不平整，賣不出好價錢。”

　趙春蘭胸脯起伏不定。

　“你——要反天了是不是?”

　“不信你來試試。”芳草扯嘴一笑，捏起根絲線低頭勾針，悠悠的道，“一個月七十塊錢呢。”

　趙春蘭氣得面色鐵青，甩了門就走。還聽見芳草的聲音:“紅糖臥蛋別忘了。不然我來列假痛得不能織蕾絲就得浪費兩天時間啦。”

　趙春蘭忍著狂怒掏了兩隻最小的蛋，罵罵咧咧的臥蛋去了。

　她男人呂大柱在屋外聽得清楚，冷冷的道:“要是她勾不好蕾絲賺不到錢，我賣了她給村頭的老拐頭當老婆！”

　芳草聞聲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她有這勾蕾絲的稀罕本事哪能讓她輕易嫁人?錢不都給外人賺去了?

　從這天起，

芳草就過起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勾蕾絲花的日子。

　每天兩個蛋，一頓糙米飯。有肉就吃絕不客氣。家中所有的雜活她一碰不碰。累了倒頭就睡，醒了就要吃點心。趙春蘭和呂大柱氣得跳腳，操起棍子就想揍人，芳草舉起剪刀對著她織就的蕾絲作勢要剪:“打呀，打死我，誰給你們賺錢養兒子?”

　呂大柱見好不容易織長的蕾絲，哪還敢下手?

　“這個月賺不到100塊，我就賣了你妹妹給老拐頭當童養媳！”

　芳草的妹妹艾草才十歲，她哥呂偉強已經十九了。

　呂家窮，兒子要結婚，房子、彩禮啥都沒湊齊。當初他們肯讓芳草讀高中，一是學校承擔了大部分的學費，二是高中生能得的彩禮更高。現在芳草能賺錢的名聲在外，還愁打不到高彩禮的好人家?

　芳草聽她爹的威脅，面無表情的道:“你盡管賣。我連自個兒都保不住。哪有空管別人?趁早賣咯給你兒子換彩禮，還省口飯吃。”

　呂大柱氣得臉通紅，指著她罵:“你個良心被狗吃的東西——”

　芳草瞅他一眼:“我倒是還有個更賺錢的主意，你想聽聽不?”

　呂大柱和春蘭對望一眼:“什麽?”

　芳草的手穩穩的勾著絲線，嘴裡道:“你們繼續讓艾草讀書。我教她勾蕾絲。我們倆一起為家裡賺錢。”

　呂大柱眼睛一亮:“你肯?她學得會?”

　春蘭猛地推了他一把:“芳草能行，艾草肯定也能行。”

　芳草抬頭看他們一眼:“你們考慮清楚了。想要勾好蕾絲，這手是萬萬粗不得的。就跟繡娘一樣，手和眼睛是最精貴的。”

　芳草已經不乾家務活了，艾草再養著手，那家裡的活計誰來乾?

　呂大柱心裡一盤算，瞪著老婆道:“以後家裡的活你接著。我和偉強下地。”

　趙春蘭急了:“喂雞養豬還要一日三頓飯，家裡那麽多事兒呢——”

　呂大柱哼了聲:“那你去織蕾絲賺錢。”

　“也不是不行。”芳草看了眼她娘，“先把手養嫩了。不過你連衣服都縫不齊……”

　呂大柱立即道:“就這麽說定了。我讓艾草繼續讀初中，你教她勾蕾絲。”

　趙春蘭怨毒的目光蛇一樣的盯著芳草，芳草對她一笑:“要是娘想學，我也肯教。”

　趙春蘭早就動過這心思。可她一個暑假在芳草身邊盯著也沒能學會。最後只能放棄。聽女兒說著風涼話，她氣得簡直要吐血。

　艾草放學回家，就被她娘拎到芳草跟前:“快，教她！”

　芳草打了個哈欠:“做了一天，也累了。吃完飯再教。艾草，從今兒個起，你得保護好自己的手，可不能再讓它們長老繭起老皮了。姐要教你勾蕾絲。”

　艾草睜圓眼睛，驚恐問:“那，我、我也要退學了嗎?”

　芳草道:“不。你繼續讀書。每天做完作業再乾活。”她瞥了眼趙春蘭氣休休的臉，微微一笑。

　趙春蘭在院裡衝女兒房間呸了一口。對男人低聲道:“等艾草學會勾蕾絲了，立馬讓她也退學。”

　呂大柱笑笑:“你那不是廢話嘛。”

　芳草忙活了半個月，織成了六張手絹大小的蕾絲。

　她收了邊，交給母親。

　她娘喜不自禁。突然想起件事兒來，問:“我找誰收錢去?”

　芳草澹澹的道:“我同宿舍的同學。蕭令梅。她家開服裝公司的，專門有人收貨。”

　趙春蘭的笑臉立馬僵了。

　“誰?”

　“蕭令梅。”芳草整理零碎的線頭。

　趙春蘭全身發涼。 她在宿舍裡不僅見過蕭令梅，還和她們結仇了呢。

　她忍不住怒吼:“你怎不早說收貨的是你同學?！”

　芳草頭也不抬的道:“你們也沒問啊。”

　趙春蘭眼珠子骨碌一轉:“你就是讓我陪你出門趁機逃走是吧?呸。我就不信了，除了蕭令梅，鎮上沒人收蕾絲。”

　芳草衝她一笑:“鎮上當然有人願意收蕾絲。但是收購的價錢可不一樣。我這一尺蕾絲至少三十塊。你要是賣虧了，小心爹回來揍你。”

　趙春蘭一激靈。

　男人的拳頭打身上那是真疼啊。

　芳草又吩咐她:“對了。順便去鎮上多買些棉線回來。就要我現在這種品質的。貴是貴了些，但你要是買得差了，質量不好，人家也是會壓價的。”

　於是，趙春蘭帶著蕾絲尋到鎮上的面料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