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江有點尷尬。
他家已經早早砍掉了桑樹,改種了獼猴桃。兩個月來,果樹已經存活了大半。就是魚苗先天不足,長得瘦骨伶仃。李清江忍不住想:連他都養成這樣,蕭越山是個新手,肯定更慘。於是不由自主的就來找安慰了。
結果,眼前的一幕讓他大受打擊。
水稻欣欣向榮,水田波光粼粼清澈可見,魚苗精神十足,不時的探頭呼吸,吐出一圈圈的漣漪。
他滿懷不忿中,看到了一個姑娘從水田裡走了出來。
仿佛是田野裡的精靈,又像是水裡的洛神。即使李清江已經有了親密的女朋友,還是被令梅的美麗傾倒。
直到令梅一臉認真的執筆記錄,他才回過神:這是人,不是神。
出現在蕭越山家地裡的女孩自然是蕭越山的女兒,他心頭登時一驚:難道她就是最近因為識破外賓詭計而走紅的姑娘蕭令梅?心裡剛剛泛起的好感全都變成了厭惡。
要不是她多管閑事,自家早就發大財了。一點子紫杉樹有什麽了不起?比得上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嗎?
但是他又忍不住的偷偷走近,想看看她在寫些什麽,說不定自己可以偷師?
沒想令梅反應靈敏,一雙清透如雨後天空的美目嚴厲的盯著自己。
“你是誰?”
李清江只能退了兩步以示自己沒有惡意。
“我姓李。是隔壁落霞村的。我是你爹的朋友。”他揚起笑容,“聽說你爹養了稻花魚,所以想過來參觀參觀。”
令梅神色稍緩。哦了聲,心想這人心術不正。剛才是故意放輕腳步接近自己的,不知在打什麽壞主意。於是道:“我爹在菜地裡忙著呢,要不我去叫他過來?”
“不用不用。”李清江忙道,“我看看就走。看看就走。”
令梅點頭:“再見。”
李清江胸口一悶,隻得轉身離開。心裡咒罵:和她爹蕭越山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令梅。”
秀娟提著菜籃子氣喘籲籲的跑來。
“秀娟。你怎麽才來。”
不知怎麽回事,秀娟最近身體更加孱弱。令梅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已經14歲的姑娘連初潮都沒來,再這樣下去,身體長僵了怎麽辦?所以除了早上給她送點心外,還約了周末的飯點前都來找她補補營養。
秀娟皺眉關切道:“令梅姐,你明天不是要中考了嗎?怎麽還出來乾活呀?”
“那點考試難不倒我。”令梅收拾了東西,背起個鼓鼓的小包笑道,“跟我走。”
兩人來到處破舊的院子裡。這兒曾經是顧金花他爹顧良發的一處宅子。後來收歸國有,分給了其他村民。但是再後來這家人搬去鎮上居住,這院子就荒蕪了下來。
秀娟見院中雜草叢生,好在有副石桌石椅。令梅已經從小包裡掏出隻荷葉包裹的東西,香氣撲鼻。
“荷葉雞。”令梅喚她,“快點來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秀娟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動。一整隻香噴噴,油光光的雞啊,是她可以吃的嗎?如果在家,她大概連雞頭都啃不到只能偷偷在家人吃剩下的雞骨上剔點肉嘗味。
令梅扯下隻整雞翅給她,說:“你要吃得飽飽的,吃得好好的。翅膀長硬了飛出你家那個火坑。”
秀娟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就連上次經歷蛇窟又被父親嚇暈後她也硬撐著沒掉淚。只是,當朱大夫突然出現,給她偷偷留了吃食時,
她也忍不住和今天一樣,眼眶紅了。 為什麽外頭的人,比親爹親媽對自己都好呢?
“我吃。”秀娟張口狠狠咬下塊肉,荷葉的鮮香鋪滿口腔,鹹嫩可口的雞肉是她吃過最美的食物了。“我一定好好長身體,長硬朗了逃得遠遠的。”
令梅笑嘻嘻的看著她笑,變魔術般的變出包豆奶來:“喝點豆奶。慢慢吃。”
秀娟吃得很仔細很乾淨。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隻兩斤半的雞全吞進肚子裡打了個飽嗝,仔細的把嘴邊的油都擦乾淨了,又漱口洗掉嘴裡的香味。這才放心回家。
幸好她到家時她娘正巧不在。她趕緊把灶上熱著的飯菜端上桌。才忙活好,她娘一臉得意的回來了。
竟然沒有見她就罵,只是心情不錯的瞪了她一眼:“你呀生在咱家是幾輩子的福份。等以後你嫂子進門,咱家發達了,你也能沾些好處了。”
嫂子?
秀娟微驚:她哥已經定下姑娘了嗎?
鼓起勇氣,她輕聲問:“娘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吳粉珠眉毛一飛:“配得上你哥的姑娘,咱村裡有幾個?好了別瞎問了。還不叫你哥吃飯?”
秀娟無語:她哥一介初中生,長得又普通,又沒什麽本事。現在還是茶場的學徒工。娘還想給哥找村裡最好的姑娘?村裡最好的姑娘——她一個激靈,令梅?
吳粉珠方才從令梅家出來時,正巧撞上了令梅回來,幸好她反應快,笑眯眯的打了招呼不動聲色的走了。她到屋裡展開手心,手裡一張淡黃色的卡紙上若大的三個粗黑體字:準考證。
“賤蹄子。”吳粉珠隨手將準考證撕成幾瓣,往自家後窗外一揚!
“沒有準考證我看你怎麽考高中!”她笑得陰冷。到時候兒子再動動手腳,你還不是得進她家乖乖的給自家賺錢生娃?
令梅在家門口遇上吳粉珠,心中也不舒服。這女人從頭到屋都散發著令人嘔吐的腥臭。
她問桂香:“吳嬸來咱們家乾嗎?”
桂香稀罕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說要給兒子做衣衫,缺少布票。帶了兩斤雞蛋和錢來,跟我買了兩張布票。這隻鐵公雞,居然還知道送禮了。”
令梅皺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咦,自己房間的門怎麽虛掩著?她早上明明將房門關緊的呀。
心裡暗叫不妙,衝進屋子檢查房間裡的物品。大東西倒是一件沒有少。令梅的目光投向她的小書桌,刹時一股冷水從頭澆到尾。
她的鉛筆盒打開著,她放在筆盒裡的準考證,不見了!
沒有準考證,她怎麽參加中考?!
令梅勃然大怒。
她想起秀娟曾經的提醒,想到最近經常巧遇王強。還有剛才遇到吳粉珠時她掩飾不住的鬼鬼祟祟。心裡明鏡似的:好個王家,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個兒頭上來了!
一家子惡心的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