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華得知工作室的事情已經搞定，心中大定。

　現在就差裁床、縫紉機、鎖邊機這些基礎設備了。其他如電刀、大燙台、去汙機的高級設備只能暫時擱置，保證生產線能夠流轉就成。

　她去廠子的倉庫看過，因設備升級而淘汰下的舊機子有近四十台，其他報廢的機子堆得更多，塞滿了倉庫。但是缺胳膊斷腿，她都看不上眼。品相好些的著實沒幾台。不過還有些模特工具等舊物都能用得上，她有心全都吃下來，就是不知道廠長願不願出手?

　“小秦啊。你真準備辭職啦?”

　倉庫李主任歎息，“何必呢?人家是美國留學回來的高材生。你能夠和她競聘總設計師的位置已經不容易啦。就算輸給她也不丟人，咱們都為你驕傲呢。好好多乾幾年，你還是廠子最裡有前途的設計師哪。”

　秦華微笑道:“我知道大夥都是為我好。可我是真想出去闖闖。”她嘴巴朝堆積的舊物呶了呶，輕聲問，“李主任，這些東西，廠長打算怎麽處置?”

　李主任道:“還能怎麽處置?淘汰下來的舊機子，廠長打算盡快出手回攏資金。報廢的那些，只能當破銅爛鐵賣了。”

　秦華道:“回攏資金啊?那有人接手嗎?”

　“有不少小廠子來問過了。”李主任笑了笑，“但是咱價開得高，他們不樂意。”

　秦華好奇問:“廠長開得什麽價?”

　“就咱們這次淘汰下來的三台裁床、二十六台縫紉機還有十台鎖邊機，林林種種加在一起，廠長開價三萬五。”

　秦華算了算。相當於對折銷售，皺眉道:“貴了。難怪賣不出去。”

　李主任笑笑，突然回過神:“怎麽，你想——”

　“是我朋友。”秦華不想自己開廠子的事傳出去。“她托我問問廠子裡有沒有舊設備肯賣。如果價格合適，她願意收些。”

　李主任恍然大悟:“難怪難怪。你是找到新去處了。不過你朋友靠不靠譜?”

　秦華笑道:“靠譜。是我男人的老朋友了，雲來村的本地人知根知底。李主任，這事你可得給我保密。”

　李主任暗道，為了每周秦華給自個兒送的菜，他也不會透露的呀。唉喲，前天還收到她家送的草莓，那個好吃啊，家裡的老人孩子吃得可歡了。心裡一格楞，難道那時候她就已經有另起爐灶的打算了?

　他的目光裡帶了些審視。

　他是看著秦華進廠子，從學徒工到熟練工又長升作組長的前輩，兩人關系向來不錯。她從車間組長變成廠裡的設計師，自己也為她高興。呵，過去倒是沒看出來，她做事情還挺深謀遠慮的。

　不過只要價錢合適，他即能向廠長交待，又賣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他笑笑，對秦華道:“讓你朋友來談談嘛。說不定就能談成了?”

　秦華心照不宣的笑道:“行。那我跟她說一聲。”

　李主任事先向孟廠長做了匯報。說是雲來村要建個服裝廠，想來買咱們的舊機器。

　孟廠長驚訝:“雲來村能人輩出啊。聽說才開了兩家農業公司，這是又要開拓新方向啦。”

　李主任道:“服裝廠可不是那麽好開的。就怕他們步子扯太大，摔個大跟頭。”

　孟廠長理了理手頭的設計圖紙道:“敢開廠肯定是有些本事的。行。他們人來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親自接待一下。”

　雲來村可是上頭關注的新農創新發展的排頭兵。他得給些面子。更何況如果能搞好關系，給單位職工搞些蔬菜福利什麽的也好的呀。畢竟蕭家菜現在名滿南平。

　隔天，令梅和潘裁縫兩人如約而至。

　孟廠長率先把手伸向了潘裁縫。潘知榮略微拘謹:“孟廠長，久仰大名。鄙人姓潘。現任‘天衣服裝公司’的生產部經理。”

　孟廠長爽朗笑道:“潘經理大駕光臨，蓬畢生輝。”

　潘知榮做了二十年裁縫，和人打交道也是他拿手好戲。很快就開啟了工作模式，自然無比的應對起來:“孟經理客氣了。對了，這位蕭令梅蕭小姐是我司的設計總監。”

　孟廠長暗暗吃驚。這麽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居然當上了設計總監?簡直離譜！

　他心裡對潘知榮和“天衣”公司立即生出些鄙視。大概率又是些人借著開廠的名義，弄套空殼公司向銀行借貸騙錢呢。原本對當地又冒出個對手生出的警惕，幾乎立即消散。

　他的熱情也隨之冷淡了幾分。

　他和李主任帶著他們進入倉庫，微微感慨道:“這批機子雖然是淘汰下來的的舊貨，但是功能完好，只要仔細保養，再工作個十年八年不成問題。”

　潘知榮滿目的設備，心底全是豔羨。這就是大廠子的好處啊，用的機器多專業，做起衣服來也輕松啊。

　他向令梅示意:怎麽樣?滿意不?

　孟廠長見令梅竟然像是主事的人，眉頭擰得更緊。淡淡的道:“全套設備，打包5萬。”

　令梅無語。孟廠長獅子大開口，比李主任開給秦姨的價還高！

　她自然是不會同意的。

　孟廠長顯然是見她年輕，當她無知好欺負呢?

　令梅遊走於倉庫機子間，觀察了每一台機子。隨即向孟廠長微微一笑:“恕我直言。孟廠長的價格開得極不合理。這些機子裡有很多已經接近甚至超過了它們的使用年限。就算我們買回去後花錢細心的保養維護，只怕用不了兩年也得報廢。”

　孟廠長怔了怔。目光狐疑的再度打量令梅。

　他進廠子後就把廠裡的機器情況摸了個透。這次淘汰下來的機子裡確實有一批是52年建廠時最早引進的。雖然是進口貨，但那麽多年高負荷的工作，也是勉強、艱難的著維持著運轉。”

　孟廠長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李主任:別是李主任和外頭人勾結來壓價的吧?

　他故作驚訝的問:“李主任，怎麽咱們還有這麽老的機器?是哪幾台啊?讓我見識見識。”

　李主任哪不明白廠長的心思?摸了摸腦袋苦笑道:“這兒確實有些機子比我資歷還老。蕭小姐，您是怎麽看出來的呀?”

　令梅輕輕拍了拍台裁床機， 機床身上隱隱還留有殘缺的品牌和型號，她用流利的德文輕輕念了出來:“kuria德國精微技術有限公司，1940年產，機械裁斷機。型號是hys-1624。”

　孟廠長呆了呆:“你——”

　她竟然會德語?！

　令梅又走到另外一台縫紉機邊上，用英語念:“英國sincer，1942。腳踏縫紉機。型號 sc-e789-2。”

　她抬頭對震驚的孟廠長嫣然一笑:“那邊還有台日本brother1943年產的老古董。孟廠長，我沒說錯吧?”

　孟廠長吐了口氣。自己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小瞧人家了。她小小年紀，竟然懂英德兩門外語，難道和段亦琳一樣，都在國外留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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