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精神抖擻的明芷，後半夜睡得昏天黑地。電影院裡雖然不冷，但張遠還是把外套蓋在了她身上。她看恐怖片而不被嚇的高招是靠聽，發現背景音樂開始不對勁了，就自己用手護著眼睛，然後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當然偶爾也會被嚇到，但都是原地捂眼，或者彎下身子把前邊座椅當掩體。張遠同學準備整晚的躲進懷中情節並沒有發生的可能，“乖，有我在，別怕”的台詞當然也就說不出口。

　　新老校區的飯卡是通用的，兩人就在老校區食堂吃早餐。明芷變出小梳子來整理睡亂的頭髮，張遠端著托盤去找早餐。他認為，她指定的“隨便”這種食物必然得是色香味俱全，還不能太油膩。

　　不屬於食物的淡淡香味從自己衣服上發出，張遠舉起袖子聞了聞，陡然一驚。想到這是拿它給明芷當被子的“後果”，不禁有一陣難以名狀的竊喜。

　　結果食堂裡並不供應令人滿意的“隨便”，但熱騰騰的豆漿加上軟軟的小豆沙包和帶殼雞蛋，已經令梳好頭的姑娘滿意。

　　其實張遠知道她不怎麽愛吃雞蛋，但想起男主角在女主角頭上磕雞蛋的劇情，就鬼使神差地要了一隻。結果覺得雞蛋太硬，根本舍不得往明芷頭上敲。為了確定到底下次能不能那樣做，張遠本著工科生的實驗精神，最後在自己頭上磕開了雞蛋，明芷見狀差點噴他一臉豆漿。

　　“咳咳……你、這是怎麽想的?”

　　“果然有一點疼啊，看來不能拿雞蛋往你頭上敲。”

　　“哈?你還想在我頭上敲雞蛋來著?”

　　“嗯啊~怕你疼，所以我先試試。”

　　“……傻瓜。人家電視劇裡是偷偷先敲開了的，然後輕輕地碰一下女生額頭。”

　　“啊！原來如此，我竟然沒想到~來來，碰一下~”

　　“我不要~你剝開了自己吃。”

　　“熬夜了要多吃蛋白質，不然怎麽跟司馬相如繼續戰鬥。”

　　“我發現一件事。”明芷突然坐直身子，展開耐人尋味的笑容，提示張遠追問。

　　“什麽事?”張遠當然配合。

　　“你勸人吃雞蛋的樣子——好像我媽啊！”

　　張遠聞言，石化在原地。

　　回緯武的校車上，有不少睡眼惺忪的同齡人，不過沒有認識的。校車自帶搖籃功能，靠著窗的明芷很快睡去。張遠怕她撞到窗子上，伸出一隻手，凌空擋在她和窗間護衛。可當她真的靠在手心上時，張遠又發覺心裡的慌張承受不住，悄悄加點力把她扶正，仍舊凌空護著。

　　校車師傅可能看不下去了，一個力道拿捏完美的右轉，讓睡著的姑娘往鄰座方向滑倒。張遠迅速收回手，整個身子靠向明芷，用肩抵著肩，然後調整好高度，讓她輕輕靠在了自己手臂上最宜枕的地方。透過衣服逐漸傳來的溫度，一直暖到張遠心裡。

　　快到站時，他也閉目養神，等待手臂上的重量一輕，才在明芷的呼喚中“醒來”。張遠一路把明芷送回宿舍，又約好下午圖書館再見，帶給她對抗司馬師兄要用的課本。伸個懶腰，抬頭看看欲晴還陰的天空，他覺得並不怎麽困。新年的第一天，進展很不錯呀。

　　走到梧桐街中央，張遠就接到了電話。

　　“張遠！快，圖書館門前集合！”董風聽起來就像遇到突襲的戰地指揮官。

　　“哈?什麽情況?”張遠在電話這邊抬頭挺胸，詢問軍情。

　　“別問那麽多了，快來！這是學生會的危急關頭！”

　　董風說她還要通知其他人，

囑咐張遠帶上傅望辰和李遊，就把電話掛了。通了個宵的張遠回宿舍換了身衣服，發現那兩個錦熙本地人都回家過節了，隻好自己向著圖書館進發。　　出門沒走幾步，烏博凱追上來加入了隊伍，他收到的是柳晴冰的通知。正奇怪到底是什麽事，薑政和他們系幾個學生會的也從樓上下來了。

　　“怎麽著，這還是一輪總動員?”張遠問。

　　“應該是那個了。”薑政點起一支煙，似乎胸有成竹，問:

　　“方志傑呢?這事得有他。”

　　“志傑應該早就在圖書館了。”

　　張遠想起自己趕早到圖書館佔座時，多半都能在隊伍前列看到他。

　　“那我們也去吧。”

　　“誒，你還沒說，這到底什麽事呢。”

　　“圖書館還能有什麽事，集體上自習去啊。”

　　“啊?這也是學生會活動?”

　　“是啊，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活動。”

　　董風把劉海梳得齊齊的，其他頭髮都順到腦後去扎起來。兩手臂上戴著袖套，顏色搭配得還挺舒服。“同志們，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大家要加油啊！”

　　旁邊柳晴冰繃不住笑了場，鬧得第一時間積極回應說“加油~！”的橙子跟白可兒一樣臉紅起來。劉諾走過去說了兩句悄悄話，又讓兩個容易害羞的女生笑得忘了尷尬。

　　人可真不少，扣除錦熙本地回家過節的，學生會的精銳力量基本到齊，除了方志傑、寧音音和陸未晞——他們作為先頭部隊，已經在館內搶佔陣地了。

　　另一個不見的是金安奇，這時張遠已經知道了，他對柳晴冰表白，被拒絕了。柳晴冰想和他保持朋友關系，但辯論賽的情況表明，他至少短期內過不去心裡這道坎，也就相見爭如不見了。

　　這次集體複習活動是有上級授意的。針對大二、大三學生會成員成績不達預期的情況，團委蔡老師和年級輔導員宋鋒進行了專項探討，最後決定把期末考試成績列為學生會幹部的考核指標。大二的部長成績不到專業前50%，或大一乾事不在專業前33%的，將予以勸退。

　　這一下可把大二的部長們嚇得不輕，他們自己的成績其實還過得去，期末認真一點，守住個專業前50%任務並不艱巨。大一的小朋友可就難說了，一個學期下來，部長們心裡大都有了接班的人選，而越是重點培養的人就分了越多精力在學生會，萬一被這條成績硬指標乾掉了那可不妙。

　　而且前三分之一誒，就算是比較努力的孩子，一個4學分的大課失手說不定也就掉出來了。於是最忙的兩個部門最積極，董部長和柳部長主動請纓成了學習小組負責人。

　　方志傑辦事，靠譜程度絕不是吹的，社會進步就得這種人推動。他領著寧音音、陸未晞佔領了圖書館四樓一角相對獨立的整個區域，足夠30人一起自習。還不知從哪裡移來了一塊白板，把兩個年級的主要考試安排做了標注。甚至收集了主要科目近年的試卷資料，並面向學習小組做了專項報告。

　　“高數、大物為代表的公共基礎課歷年題型重合比率大約在百分之三四十，往年試卷的參考價值很高……各專業導論課給的重點范圍很精確，超過范圍的沒時間可以不看……英語閱讀當然每年不同，但單選題重複率頗高，而且會出現課本原題，詞匯方面也以課本為主……製圖我覺得今年會重點考這個……大二那兩門計算量大的專業課，似乎有一種隔幾年就把老題目拿出來換換數據再考一次的規律……”

　　眾人幾乎是張著嘴聽方志傑講完的，要不是圖書館不能太大聲，鐵定掌聲如雷。張遠在震驚之余，看了看薑政，表示現在完全明白了他為什麽說“這事得有方志傑”。

　　董風拍拍不遠處的權益部長，說:“這個必須接班，整個學生會靠他活命呢。”權益部長想要點頭的趨勢特別明顯，但又得比出個“噓”的手勢——還有一個學期呢，不能現在就真的定人選。

　　有了方志傑的神助攻，輕工學生會特別備考小組的成員們都對考試信心倍增，自習活動的士氣高漲，不知不覺竟奮戰到了中午十二點。

　　“我說……我們應該先去吃個飯吧?”

　　孟芝琳的顫音混在翻書、寫字的聲響裡，打破了僵局。其實想起飯點問題的人倒是多數，只不過第一次這麽大規模集體自習，且氣氛正佳，都不願意做打斷節奏的人。這種時候，一向天真純直的孟芝琳，實在是最佳人選。

　　如果宋鋒和蔡書記在現場，一定會大感欣慰。自己學生會的近30個骨乾，坐滿好幾張桌子，一邊高效地共進午餐，一邊還在討論學習問題——周圍用餐的同學都驚呆了，紛紛打聽這是哪個學院的——用21世紀20年代的話說就是:這麽卷的嗎?！

　　張遠心裡的難題是跟明芷一起自習的計劃，他們的小天地跟輕工學生會的複習營在同一層樓。叫她一起來肯定是不行的，這麽多人，而且科目差異太大了。難道自己要兩頭兼顧?正不知道怎麽辦，明芷的信息為他消除了顧慮。

　　“室友們都在，屋裡不冷，我也在寢室學吧。下午正好跟她們一塊洗澡去。幫我把書送過來好麽——順便帶個飯，嘻嘻~”

　　“好的，快到樓下了給你信息，大概15分鍾。”

　　張遠三兩下扒完碗裡飯菜，報告說自己要給朋友送個東西，保證準時歸隊。然後飛也似的給明芷打飯去了——她的課本是隨身背在包裡的。

　　“不急噠，十五分鍾你是會飛麽。”

　　“我馬上到啦~下來吧~”

　　兩條短信幾乎是同時送達，張遠對自己的效率很是滿意。

　　“哈?你等等，我收拾一下，馬上。”

　　“不急，我在宿舍門口等你~”

　　十分鍾後，穿著厚厚居家服的眼鏡版明芷踩著拖鞋出現在宿舍門口，頭髮介於亂與不亂之間，可能是草草梳過。她顯然自認為不是能夠見人的樣子，取了東西道聲謝，匆匆跑回去了。留下張遠對著她的背影傻笑——這大概不是誰都能見著的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