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還能堅持住嗎?”
白芷握著山奈的右手,扶著他靠坐在波奇的身上,汗水打濕了少年的頭髮,他疲憊地點了點頭,握住了白芷的手,將她擁入懷中。
山奈注視著白芷的雙眼,那如紅寶石般的眼眸除卻一抹擔憂,其內裡的眼色是那麽的純潔美麗,沒有一點陰霾。
少年笑了,他輕輕撫摸少女的臉蛋,那一抹溫度伴隨著柔軟的觸感從指尖蔓延開來。
伴隨著那一道轟鳴的揮砍聲,山奈陷入了回憶。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少女坐在窗前,微風吹亂她的發絲,仿若將她的思緒引向遠方,那一抹隱含的陰霾化為了對少年的寵溺。
或許出於自責,又或許出於另一種情感。
少年看著她,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靠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沐浴著陽光,那種溫暖的滋味留存於他的心底。
“這不是弟弟應該做的嗎?”
白芷跟著笑了,幾根發絲粘連在她的嘴角,垂落在她白皙的鎖骨處。少女挽起頭髮,她咬住皮筋,隨後扎了一個幹練的馬尾。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少女拉起了少年的手,兩人在街道間奔跑。
隆起的路面兩旁是提供給流浪禦獸的家園,蟬鳴伴隨著幾聲悅耳的鳥角,兩人在其上嬉戲打鬧。
遊走的風牽起少女的發絲,少年笑容定格在初夏的陽光裡。
樹海蕩起波濤,兩人仰躺在三葉草構成的堤壩上,陽光不再刺眼,湛藍的天空依稀存留著幾處雲朵。
“小的時候,白術他最喜歡來到這裡,他說在這一片三葉草中,存在著四片葉子的植株,采摘了它就能獲得好運。”
少女輕聲地述說,少年默默地聽著。
“他一有空就來到這裡,有時會呆到很晚,那一天大家都在找他,爸爸媽媽很生氣,我知道白術在哪,但我並沒有告訴他們。”
“我來到了這裡,白術就坐在我們現在的位置。”
天色逐漸黯淡,太陽落下,少女起身抱著膝蓋,她看著夕陽,少年仰躺在地上,他看著逐漸黯淡的天空。
“當時我很生氣,說爸爸媽媽都在找你,還不跟我回去和他們道個歉,白術沒有說話,他讓我看看夕陽。”
天邊的雲朵夾雜著濃鬱的色彩,黃昏的光芒刺破雲層穿透在大地上,遠方的湖面波光粼粼,那一抹渾陽緩緩落下。
白芷看著,而山奈閉上了眼。
微風捎來了不知何處的落寞,如一汪清水從他的指尖滑落。
山奈睜開了眼,他看見蘇牧的化作了那心靈的姿態,聖潔的羽翼從那光環後面緩緩展開,站立於其身前的白色大狗抽動鼻子。
“我看見了。”
透過無數交織的規則,追獵著那一抹源頭的大狗邁步而動,嘈雜的鼠鳴從四面八方響起,這是齧齒的聲音,它們行走在虛實的壁壘上,猶如邪神的穢語。
宛若沙塵摻入了機密的機械之中,束縛巨人的陣列出現些微的松動。
震耳的揮砍聲再此襲來,似歲月在山奈的眼前流轉。
少年再此陷入了回憶。
“媽媽,為什麽你總是這麽早起來。”
男孩揉著惺忪的睡眼,他拖著一個布偶,走到了一位黑發紅眸的女子身前。
那女子皮膚的似覆蓋著一層薄霜,她面無血色,嘴唇蒼白,女子伸出消瘦的手臂將男孩攬入懷中,將披在腿上的毯子蓋在了男孩的身上。
“媽媽想每天都看著日出。”
女子的聲音格外溫柔,她微弱地吐息著,宛若夜風中搖曳的燭火。
“可日出有什麽好看的?”
男孩咬著手指,不解地詢問。
女子沉默了片刻,她側著頭輕輕撫摸著男孩的後背,女子輕聲地開口。
“因為日出前的,是黎明啊。”
若有若無的歎息回蕩在山奈的腦海,他想起自己的母親牽著他來到了一處山崖,那裡的風景格外的美麗。
夜色寂靜,夏蟲唱著初秋的悲哀,母親挽著孩子的手,看著那天光刺破蒼穹,看著那夜色化為拂曉,男孩的心裡萌生了一個念頭,他知道那就是希望。
同樣的場景裡。
山奈牽起白芷的手在黎明到來之前站立在山崖上,白芷的身影與他記憶中的母親重合在了一起,她們的眼裡同樣隱含著一抹異樣的悲傷,這樣的悲傷是如此相近啊。
她們同時扭頭看向了山奈。
那一抹悲傷宛若實質,是即將離世的母親對自己孩子的不舍與眷戀,是犯下錯誤的姐姐對自己弟弟的悔恨與追憶。
山奈分不清這種悲傷究竟是什麽,他也分不清自己對待白芷的感情是什麽。
他呆呆地看著。
看著蘇牧那燦金的眼眸閃耀著聖神的光輝,看著那穿越時空的獵犬追尋那規則的縫隙,聽著那無處不再的齧齒之聲,將這名為“重置”的異常打破。
如同茶杯摔落在地上。
四散的碎片洞穿了山奈深層的記憶。
“你只是把我當作你弟弟,一直當作你那已經死去的弟弟,我不想做你的弟弟。”
山奈的雙眼發紅,他看著眼前悲傷的少女,厲聲地嘶吼。
“非要我說出來嗎?”
“為什麽呢。 ”
“你難道就察覺不出我對你的感情嗎?”
少女低著頭沉默不語,她將身旁檸檬味的巧克力拾起,顫抖著手遞向山奈。
山奈眼中孕育著無盡的失落,他一把將其拍落。少年的語氣帶著悲傷,“活在你死去的記憶裡面吧。”
白芷呆呆地看著。
看著自己最為珍視的男人奪門而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一切都是為什麽呢?
少女輕聲地呢喃,隨即她笑了。
那一天,女孩獨自一人坐在操場的角落裡,而現在,少女獨自一人的跪坐在房間中。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一直是一人而已。
在這近十年裡。
或許什麽也沒發生。
山奈坐在懸崖上,他的眼中滿是複雜的神情,而少女則在鋪滿湖面的楓葉地簇擁下,一步一步邁入水中。
水面沒過了膝蓋。
渾濁的湖水嗆入胸腔帶走所有的氧氣,宛若撕心裂肺一般,只有劇烈的咳嗽才能緩解,在著半分中的時間裡。
一切歸於了虛無。
“解開了。”
蘇牧緩緩落地,巨人砍倒了大樹,周圍的月桂逐漸枯萎,仿若凝固的冰雪快速消融。
山奈睜開了眼,他看著身旁一臉焦急的白芷,輕輕吻了上去,少女愣了一下,沒好氣地將他推開,隨即又關切地詢問。
“好些了嗎?”
少年點了點頭,他笑了,那枚笑容中似隱含著無盡的自嘲。
人果真最會欺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