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小院,庭院中,茶樹下。
午後,暖風徐徐,熏得人醉醺醺,隻願入那夢鄉。
莫成君仰躺在搖椅上,目光呆呆的透過那樹葉落下的斑駁,看向遠方,魂兒早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
而他的口中,還在用難以聽清的細碎聲,不停的念叨著:“黃粱一夢,黃粱一夢,雖是夢中,但絕不可放任自流,必須得符合現實中的規則,該有的一個都不能少。
可不能出現什麽一步築基,兩步金丹,三步四步就成了元嬰大修。
那就不是現實,而是真的在做夢。
如果出現這種光怪陸離,我進去還有個屁用?”
“所以呢,得先把登仙六境給放進去。”
“其次,這次是為修成劍意而來,那自然就得有基礎,劍修食氣法為一,各種劍訣為二。
所以先就得把七宮的招牌劍訣都放進去,再藏法樓裡面記錄的那些,都填入其中。”
“不過,有這些還是不夠的,劍訣之外就得有劍意,索性之前統計的劍意夠多,這段時間回答問題時,思考的也多,都放進去。
但不能一股腦的給,得當成收獲,但也得加入反思,別人的,永遠不是自己的。”
“如此,大框架就有了,那下一個,世界觀呢?”
“這個,咳咳,現實已經如此悲慘,還是不要用了。
以前看了那麽多的小說,弄一個出來,也比現實更好啊!”
“想想,想想,是金大大的,還是古大大的,是梁大大的,還是易大大的,要不乾脆就直接用還珠樓主的算了。”
“蜀山啊,蜀山,這是多少人少年時的夢,雖然說,現在都成真的了。”
“咳咳,這是第一次,還是得謹慎一些,謹慎一些,武力值還是低一些的好。
終究連劍意都還沒領悟,要是弄個仙神滿地走,大能多如狗的背景,就太過分了啊!”
“不好,不好,那就,弄出個江湖吧?!”
“江湖裡,自然得有俠士,有宗門,有武林,有秘籍,有廟堂之遠,有大漠黃沙,有快意恩仇。
當然,為了劍意而去,那自然少不了最重要的,一劍行天下的劍客!”
“至於身份設定,這就值得好好思索一下了。
是山村少年,懵懂無知闖入江湖,與泥潭裡打滾,在黑暗裡搏殺,一步步走上巔峰呢?
還是家族棄子,被人輕視,卻又遇到個老爺爺,逆襲人生,天下聞名呢?
乾脆要不直接來個開局退婚,少年意氣,定下個三年之約,莫欺少年窮?”
“哎呀呀,這可是老頭疼了!”
“只是,為啥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個遊戲呢?
即是設計者,又是GM,還得充當NPC,進去了還是個玩家。
這感覺,老奇怪了啊!”
“最後,最後,給自己弄個啥金手指呢?
沒有金手指的劇本,是不完美的,所以,得弄一個,弄一個。
就是,金手指可以有那麽多,弄個啥樣的好呢?”
莫成君自言自語了許久,終於把神通使用的前期準備都給定了下來,他又仔細的梳理了一遍,做了添加刪減。
然後,他喊了一嗓子:“薛嶺?”
“哎,乾爹?有啥事兒?”
一旁的房間中,薛嶺聽了招呼身形一轉就走了出來。
他手裡還拿著一根毛筆,似乎正在奮筆疾書,謄抄著什麽。
“嗯,
我睡上一會兒,時間不定,如果晚上我還未醒,那就給我蓋床被褥就行,不用理會。 可若是我睡上三天還未曾醒來,那你就去找你巴叔,讓他去找李永壽,將一個叫‘易長盛’的帶來。”
這是莫成君給自己留的後路了,終究是未經實踐的神通,他自己心裡也沒底。
薛嶺顯然也聽出些什麽,趕忙追問:“乾爹,你這是?”
莫成君擺擺手:“等我醒來,一切等我醒來,自會見得分曉。”
說著,他也不在理會薛嶺,而是轉了個身,懶洋洋的伸了個腰,口中呢喃自語:“這一夢,就叫江湖了!”
“大夢誰先覺,平生自我知。”
“睡去,睡去……”
薛嶺還想再說些什麽,但那話語聲還在空氣中飄蕩,就見莫成君已經沉入夢鄉。
……
老實說,莫成君的這一舉動其實極為冒險,甚至堪比他弄出《希望密錄》後,以‘精氣神’弄出的三法同修。
那時,他是沒辦法,也沒時間耽擱。
可這一次,他其實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理論上來說,莫成君最好的選擇是找個死囚之類,再他身上先實驗這《黃粱一夢》的神通。
至少心中有底後,再對自己身上用。
他也承認有那麽一些人,死了真的就是活該。
可問題是,他從不覺得自己可以審判他人的人生,哪怕他該死。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上吧。
於是,莫成君將《黃粱一夢》的神通,衍化到了現階段已經進無可進,改無可改的地步後,終於還是對自己下手了。
而在沉睡之前,莫成君還對自己做了一個極端的事——他封了自己的記憶。
我又不是去夢裡面裝逼打臉的,所以,留著原初的記憶去玩‘魂穿’的遊戲啊?
而且,劍意啊?
終歸是本性在磨難和歲月下,見證的真我。
想要獲得最適合自己的,那就得吃別人吃不了的苦,受別人受不了的罪。
所以,莫成君毅然決然的封閉了自己最大的‘外掛’!
老實說,這方面的效果,也是對《大幻魔邪真法》研究的最大收獲。
而要說,莫成君認為《海市蜃樓》神通最大的不足之處,其實就是這一點。
因為,無論《蜃龍眠》的修煉者經歷多少次生老病死,都無法掩蓋真我,更無法掩蓋那種高高在上,俯視人間的心理。
也就是說,這些人雖然經歷著生老病死,但他們從來都知道自己沒有死,不會死,也從來都知道自己所經歷的都是假的,是一場夢。
因為知道,所以無法真正投入!
所以,就擁有了缺憾。
而現在,莫成君將這缺憾給補上了。
……
陽光下,小院中,躺椅上。
莫成君蜷縮著身軀,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裡,他成了山村內的野小子,因為從小體弱多病,父母怕他不好養活,都沒給取什麽大名,就是叫他,狗剩。
寓意為狗都不願搭理的東西,那自然不會被閻王爺收走。
雖只是個名字,也不好聽,但卻體現了父母對他的愛。
等長大了些,他就被父母送到了同村唯一的私塾老師那裡學習,
而他,雖然身體素質極差,但學習天賦卻是極高。
他的老師,一位留著山羊胡的乾瘦老人總是說,他是個天才,應該去山外考童生,考舉人,進皇朝,當大官。
但他一點都不喜歡!
他羨慕的是村東頭的王二狗,每天追雞攆鴨,上樹爬牆,雖然每隔幾天都會被他老子抓住,用藤條狠抽屁股。
每次,他都能聽到洪亮的哭喊聲,這是他拚盡全力都無法發出的巨大聲音。
那健康的身體,就是他的渴求。
他還在老師收藏的話本小說裡看到過俠客,看到過江湖,看到過飛簷走壁,看到過一劍傾城。
也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那些都是假的,是不真實的,是不可能存在的。
為此,他去請教過自己的私塾老師,而夫子給他的回答,讓他難以想象。
夫子告訴他,那些都是真的。
這裡的王朝有江湖!
這裡江湖有少林武當,有三宗五派十二重樓,有魔門邪道,有兩座劍道山峰高不可攀。
這裡的江湖有一人一劍攻一城,劍起如飛鴻漫天,劍落似雲海生滅。
這裡的江湖有猛士可以一槍破千軍,縱橫沙場如入無人之境,斬將奪旗似探囊取物。
這裡的江湖,真的有很多的高手。
你很難想象夫子那一言一行時帶著的崇敬,也很難想象那話語給狗剩帶來了多大的衝擊。
自那一天起,他不在羨慕王二狗。
他渴望那座江湖!
然後,他就入了江湖。
……
說真的,如果有選擇機會,他再也不願入那江湖,更不願因此而入那座江湖。
因為,那代表著他世代生存的山村,被夷為平地。
代表著是無數鄰裡哀嚎哭泣。
代表著是父母親人死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群山匪的襲擊。
他們,應該是山匪吧,反正做的山匪打扮。
但他們又不像山匪,因為山匪沒有他們的紀律,沒有他們的果決,沒有他們的凶狠,更沒有他們的武力。
他們殺入了村莊,沿途所過幾乎就沒留下一個活口。
他們舉著火把到處點火,燃起了房屋,草垛,籬笆,木牆,讓入眼的一切都陷入紅色的火海。
他們還圍攻夫子,那位清瘦的山羊胡老者在這一刻展現出了非同凡響的武力。
他手持一柄鐵劍,揮灑出的都是清冷的劍氣,以火海為背景,他的劍卻蕩漾出清冷冷的光,就好似夫子的氣質,淡然高遠。
這一刻,狗剩終於知道了,夫子確實沒有騙他。
因為,夫子就是那樣的劍客。
只是,夫子再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那些山匪也不是好相與的。
他們用刀,血紅色的大刀, 一個個悍勇無雙。
進退之間好似遵循著某種規律,足以保證同一時間,夫子就得面對至少五把,自各個方向殺來的刀。
即使是狗剩都能看得出來,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夫子抵擋的越發艱難。
他的劍不在飄逸,他的身形越來越慢,他身上出現更多的傷口,鮮血染紅了青衫。
但就在所有山匪都以為夫子要死的時候,他爆發了。
狗剩很難形容,隻那刹那,夫子的劍是多麽的璀璨,那就好像真的成了月半中秋之時,天空上掛著的滿月。
輕輕冷冷,淡然悠遠,但誰也無法忽視。
入眼的一切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一瞬之後,又明亮起來,山匪都死了,屍首兩分,鮮血噴濺不止。
但夫子也半跪在地,以劍杵地,張嘴吐血。
狗剩幾乎是沒有多余的想法,直接狂奔而出,但他救不回夫子,更救不了被大火焚毀的村莊,以及其他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已經燒焦了的屍骸掩埋。
而他也有收獲,在夫子的懷裡,他找到了一卷獸皮。
也不知是何種材料,那麽激烈的戰鬥,它居然毫無損傷。
而在那獸皮卷上,他收獲了一門劍訣——《四季劍訣》,以及一門食氣法,名為《七玄劍氣》。
狗剩不知道這是否寶貴,但得益於平時的用功,他看得懂,也學得會。
於是,數個月後,有一少年懷揣獸皮,背著幾乎和他等高的鐵劍。
出了荒蕪的山村,
入了那座,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