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深淵(五)

  秋雨連綿，一連幾日皆是雨天。氣溫的急劇下降，令人感受到了秋季帶來的徹骨的寒意。

  路旁的梧桐樹經過風雨的洗禮，此時已是光禿禿的一片了。掉落的梧桐葉被地上的雨水沾濕，遠遠望去，地上竟被鋪上了紅褐色的一大片。

  學生們跳過路上的積水，三三兩兩地撐著傘走向食堂，去吃早飯。

  周落還在和早上那道數學題作鬥爭，早飯也沒吃。這會兒人都出去吃飯了，教室裡便只剩下她和安木。

  安木伏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

  周落隻當他是在補覺，看了一眼，沒出聲打擾。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安木的手一直捂著胃部，神色痛苦。

  林晶晶匆忙進來，手上拿著一盒藥。她拿過安木的杯子道飲水機前接了一杯熱水，然後叫起了安木。

  安木的面色蒼白如紙，握著水杯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他為了拿穩水杯，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指節隱隱泛著白。

  他就著水吞下藥，蒼白的臉色卻沒得到一點緩和。

  “你這樣也不是辦法，要不去醫務室看看吧?”林晶晶看著他的臉色，忍不住提醒。

  他微弱地點頭，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安靜了兩秒，隨後整個人突然仰面朝後倒下去。

  “安木！”林晶晶驚呼出聲。

  周落聞聲，猛地站了起來往安木的方向小跑過去，慌忙中碰倒了白駱帆桌子上的一摞書，嘩啦啦地散了一地。

  她也顧不上書了。

  “他怎麽了?”她邊走邊問。

  林晶晶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去扶他，“胃病又犯了，從早上就一直這樣。”

  兩個姑娘光是把安木扶起來就費了好大的力氣，更別說把他拖去醫務室了。正犯著難，徐甘正好經過。

  徐甘詢問了一下情況，當機立斷地背起安木準備下樓，並吩咐林晶晶去通知宋瑤聯系家長，周落待了一會兒，轉身回去收拾剛才的一地狼籍。

  她拾起地上的書，一本一本地碼起來放到桌子上。不知道從哪本書裡掉出一張紙，反扣著飄落在地上。

  她掃了一眼，伸手去撿，可翻過來的那張紙上的字卻晃了她的眼睛。

  她好像中了定身咒一般，蹲在地上怔然盯著那張紙。

  “轉學申請”四個大字明晃晃印在上面，白紙黑字，每一個字都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像是不認識字一樣，不知道盯了多久。

  陸續有同學吃完飯回來，她回過神，抿了抿唇，把表格夾到了他的書裡，然後整理好他的桌子，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大概過了五分鍾，白駱帆給她帶回來一袋早餐，“快點吃吧，待會涼了。”

  周落掐著自己的手心，讓自己鎮定下來，“待會吃。”

  他哦了聲，低頭開始寫卷子。

  周落握著筆，眼睫顫了又顫，她死死咬著唇，終究是什麽都沒問出口。

  *
  高三的學習主要以刷題為主，第一節是歷史課，老師讓大家先做一套選擇題。

  她有些心不在焉，短短十分鍾走神了兩次，自動鉛筆被她按在紙上，斷了一截又一截。

  她心緒不寧，亂的很，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還伴隨著一陣陣的說不出從何而來的恐懼感。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絲毫沒有緩解。

  課上到一半，宋瑤從後門走了進來，跟歷史老師嘀咕了幾句，只見歷史老師點點頭，宋瑤就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宋瑤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一點多余的表情，她猜不到是什麽事，心裡更加慌亂。

  宋瑤把她帶到了辦公室，塞給她一張假條。

  “老師，為什麽要給我假條?”她忍不住問道。

  宋瑤的目光閃了閃，手指扶了一下眼鏡框，微笑著，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媽媽說待會來接你，你十分鍾之後去門口等她吧。”

  “可是為什麽……”

  “沒事，你先回去上課吧，別忘了待會兒去門口。”宋瑤打斷了她。

  她遲疑地拿著假條，緩慢走出了辦公室。她反覆查看著假條上的請假原因，只有“因事回家”這短短四個字，她看不出什麽東西，但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

  長和不會在高三這麽忙的時候隨便讓學生耽誤課的，必然是有什麽不可抗拒的理由。宋瑤又支支吾吾的，不告訴她原因……

  她心慌得厲害。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等不到十分鍾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去了門口。

  早上雨停了一會兒，這會兒又飄起了毛毛細雨。

  她頂著一把小傘，快步跑向警衛室，把假條交給了值班的保安大爺。大爺正跟另一個年輕人聊著天，接過假條，快速掃了一眼，就讓她自己去桌子那寫記錄了。

  年輕人似乎對投資理財很有興趣，拉著大爺口若懸河地說著，大爺津津有味地聽著。談到股票時，大爺向年輕人討教了一下經驗。年輕人頓時露出了愁容。

  “哎呦老哥，可快別提了，我最近因為股票可賠慘了。前一陣子那個周氏集團發展不錯，我覺得應該有賺頭就買了好多，沒想到這公司一夜之間破產了，昨晚上創始人直接跳樓了，你說我找誰說理去啊！”

  大爺還想安慰年輕人幾句，卻沒注意到背後填記錄的小姑娘聽到這話臉色登時煞白， “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聲音驚懼:“你說什麽?”

  大爺與年輕人不明所以，齊齊看向她。她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抓住年輕人的衣服，幾近瘋狂地嘶吼:“你剛才說什麽?”

  少女的瞳孔驟然緊縮，抓著衣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

  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傳入四肢百骸。耳邊嗡嗡作響，年輕人說了句什麽，她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

  警衛室的門關得並不嚴，風從縫隙鑽進來，她打了個寒噤。耳鳴越來越嚴重，一絲腥甜湧上喉嚨。她顫抖著松開了年輕人，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

  視野一下子暗了下來，忽然什麽都看不清了。

  方向感驟失，她踉蹌了幾步，一頭栽了下去。意識模糊間，她鼻腔一熱，一股溫熱又腥甜的液體一湧而出，她皺了皺眉，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此刻，狂風大作，雨絲被狂風吹得斜斜墜落。

  小小的警衛室被突然加劇的風雨裹挾著，裡面已經亂成一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