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現在是黎明之前的深夜,天空中的月亮高掛,撒下一抹清冷的光芒,整座山、整片草原,所有的一切都在深夜刮起的風中搖動,長風在草原上引起一波波的翠綠波浪,發出了沙沙沙的聲響。
突然,一隊人馬從森林的暗處竄了出來,揚起的暗綠色披風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上面全都沾滿了泥漿和森林裡的殘枝落葉,噠噠的蹄聲在月光下像是投出的石子,寂靜的夜晚被敲得支離破碎。
“猶他,撐著點!只要越過那條河,我們就可以從艾路米哈區(席娜南部的誘餌城)和史托黑斯間的山區繞小路過去了!”弗莉達對躺在馬車上奄奄一息的猶他厲聲喝道。
這輛馬車,是他們從叛軍手裡搶來的,最諷刺的是,上面還印著憲兵團獨有的綠色獨角獸標志。
“死..不了...倒是班長的左肩看起來不太妙啊....”猶他很勉強的擠出一個奇怪的笑容,接著他一臉嘲諷地看著躺在一旁同樣動彈不得的奧路歐”切!”
奧路歐冷著臉轉過頭去,他的雙腿中彈,左手腕則是嚴重燒傷,雖然和猶他腹部上的刀痕和背部的彈傷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
“猶他先生,腹部的刀傷不要緊吧?”艾倫放慢速度與馬車平行,一臉擔心的看著猶他腹部依舊緩緩滲出的血跡”啊,算不了什麼,我可沒有理由因為待在內地就輸給這些家夥啊,有些時候甚至我還覺得自己比較機警呢?”
猶他雖然臉色十分的蒼白,但是愛譏諷人的毛病始終不改,奧路歐這次沒有頂嘴,誰讓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呢?
“不要再說話了,這一次是利威爾班的疏忽,我們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利威爾在最前面頭也不回地說道,他的聲音在裝備的碰撞聲、車輪的吱呀聲和隆隆的馬蹄聲交雜下仍然極為清晰。
“看來我們實在是缺乏與’人類’對戰的經驗,多年的作戰習慣一時要改過來很困難的。”根塔的臉色很嚴肅,”沒辦法,誰會想到有這一天?”艾魯多看著依舊隱隱作痛的傷口,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我們還沒有那種覺悟啊,殺死自己同類的覺悟。”
馬蹄翻飛,利威爾回頭看了身後的追兵一眼,輕輕地說道,”如果是團長的話,想必不會猶豫吧..”,”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代表他身為人的一部分已經開始失去了。”弗莉達單手握著韁繩,她的左臂被用繃帶倒吊在胸前”為了對抗怪物,這種覺悟實在是了不得啊..畢竟面對不知道恐懼和退縮的巨人們,人類的情緒是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因素。”
破爛的綠色披風在風裡啪啦作響,弗莉達沉聲說道”恐懼、害怕、猶豫、憐憫和對夥伴的羈絆,把這些都剔除掉之後,一個意志堅定的完美人形機械就誕生了。”
“然後,那個人的意志將凌駕於怪物之上。”
“..抱歉讓你幫我擋了那一彈。”利威爾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說道,”不用謝,戰場上互相掩護是身為戰友的基本義務。”弗莉達臉上的表情不變。
【而且,你還是我的弟弟。】她在心裡補充道。
“阿德萊德和伊格納的方向和我們不一樣啊,我們是往平原走,他們好像往回躲進森林裡了。”艾倫看了眼身後那群正在不停移動的火把”沒事的,要不是當時敵人人數實在有點多,伊格納又暫時不能使用第二段’羽化’,我們大概不會被迫分成兩部吧。”
韓吉專心的舊著火光研究手裡的筆記”自保還是可以的,不過估計會晚一點會合了。
” “連馬車都出現了...看來發起叛變的家夥肯定是個老混蛋啊,這可是憲兵團的物資,估計商會也有攪和在裡面吧?真是的..雖然早有耳聞,不過還真誇張。”韓吉終於研究完了手裡的筆記,她無奈的歎息著,也不管身旁就有兩個從憲兵團出來的人。
“對了,艾倫!伊格納不是說過他來自牆外嗎?那麼他有提到關於’大海’和’貝殼’的事情嗎?你有沒有聽到他說過這兩個名詞?”韓吉像是突然想到一般,她轉頭向艾倫問道”誒?”
“當然有啦,伊格納還貼身帶著一個白色的貝殼呢!聽說是父親送給他的禮物。”艾倫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很快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韓吉的心頭一寬,沒想到她這無意的一問,竟然解開了調查兵團幾年以來一直困惑的難題,她開始在心裡盤算著,到底要怎麼開口跟伊格納索取。
畢竟是人家對父親最後的思念哪!
“猶他先生?你沒事吧?”
佩特拉原本一直默不作聲,直到她聽見身後的一聲異響後才回過頭去,卻發現猶他居然吐出了一大口詭異的暗紅色鮮血”沒..沒事!這個病從小就有了,沒想到居然在這個節骨眼發作,還真是他媽的有夠倒楣...”
猶他虛弱的說著,原本就很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白得像一張白紙,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流淌著,一滴滴的低落在胸前,染紅了一大片的衣襟。
“加快速度!”利威爾一踹馬肚子,速度頓時快上了一個檔次,其他人見狀也是紛紛加速,他們知道沒時間了。
這是和死神的賽跑,只要他們不能在下一個落日前抵達史托黑斯,那麼猶他就幾乎可以說是死路一條。
“喂喂,猶他!你小子給我振作點!該不會這種屁傷就讓你軟掉吧!?”一旁的奧路歐顧不得左手腕的燒傷,強行支撐著上半身坐了起來,他的眼裡開始被驚慌給佔據”給我撐住,你這個乳臭未乾的金毛小鬼!”他大聲的吼著。
“呵呵...”猶他隻感到自己渾身像是被火燒一般,長年潛伏在體內的頑疾趁著他身體虛弱時大舉反撲,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不要再說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每天靠著注射藥劑和藥丸也掙扎了這麼多年,我已經累了。醫生原本預言說我只能再活一年,現在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猶他雙眼朦朧著,臉上泛起了病態的紅潮”真是可笑啊..我這二十多年來的人生...除了吃喝混日子以外什麼也沒做,進了憲兵團也只知道花天酒地..”
天空裡群星閃爍,猶他開始了一連串的喃喃自語,他低低的聲調有氣無力,但是卻沒有人打斷他,一句句的呢喃隨著車輪的轉動聲飄散在寂靜裡。
“我該做什麼?我是誰?在遇見弗莉達班長她們前我完全沒有想過..喝酒、抽菸,接著醉醺醺地和路邊的流氓乾架,這就是名為猶他.克裡吉爾的一生啊..”勉強睜開了眼睛,猶他知道,自己的時間要到了。
“直到終於成為了弗莉達班的一員,生活開始有了目標,煙也戒了。我開始思索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就在這時,調派到調查兵團的指令下來了。 ”
“一開始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因為對於我來說,不管到哪個兵團都只是履行自己身為一名士兵的職責罷了。”
“直到我真正的接觸到了調查兵團,一種全新的視野在我的眼前豁然展開,這是我在內地所感覺不到的氣氛,這裡的一切、這裡的所有!我深深的著迷於其中而不可自拔,我..終於再次重生了。”猶他又咳出了一口血,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夠了,已經夠了!現在你只需要靜靜地躺著什麼都不用做,我們很快就會到達史托黑斯的!”弗莉達有點於心不忍,她轉過頭去,不想看猶他此時的表情。
“班長...沒用的..一個人的身體就和機器一樣是有使用年限的,當年的胡作非為已經把我這本來就有病在身的病人給推到懸崖上了,我的時間到了。”猶他微微一笑,他發出了無奈的歎息”原本以為已經可以獲得向’自由’發起衝鋒的權利..果然是報應啊,我...”
兩道晶瑩的淚水緩緩地滑落,猶他對著天空顫抖著伸出了手”為什麼會在這裡倒下...自由..我想要知道啊!即便我只是一個喜歡乾架和賭博的人渣...”
“終究也會渴望’自由’這種東西啊..”猶他的手臂軟軟的垂下,他就這麼帶著不甘、遺憾的神情,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就在這時,遠方的地平線升起了一道曙光,天空也泛起了魚肚白。
太陽,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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