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濯躺在地上,透過樹蔭看著那輪明月依舊。
斷罪劍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雨安也已經離他而去了。
繁山前輩也再也不願見到他了……
他閉上眼睛,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你聽說過有一個叫繁山的人嗎……”小鹿載著他們前往森林時,雨安突然問他。
亦濯心裡咯噔一下子,沒緩過來,愣了一會,微微點頭。
“你,見到他了……”亦濯的眼裡微微泛著光。
雨安點了點頭,“他還活著,現在在蒼鬱國。”
一股激動的心情湧上少年的心頭。太好了,前輩還在,他,還活著……
微笑久違地出現在少年的臉上,他想著自己一路而來經歷的苦痛都是那麽值得,他此行的願望終於完成了!
“你,是斕滄國的命定之人,曾被敵人追殺。”雨安的聲音微微發冷。
“是……”亦濯察覺到雨安的話語有些不對。
“然後是你,把繁山,打下了懸崖?”雨安猶豫了好久,問了出來。
“……”
“前輩是這麽說的嗎?”亦濯問。
“是……”
“他還說了什麽……”亦濯的心突然冷了半截。
“他說,是你……為了拿斷罪劍……把他……還有……那個……而且,他好像已經雙眼失明了。”雨安語無倫次。
“……”
“所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情?”
“……”
“他現在很恨我嗎?”
“……”
“讓我下去吧,我不配坐在鹿的背上。拿完東西,我自己走回去,把劍交回他。然後,任憑他的處置。”他冷冷地說,“你走,讓我冷靜一下。”
少女靜靜地看著他,她剛要說些什麽,就被亦濯狠狠打斷,叫她趕緊離開。
此時心如死灰的亦濯,信念早已混亂崩潰,導致永恆之念的神力已經無法使用,一淚一劍的世界端脫機,阡嵐和他失去了能量的交互機會。
“你能聯系上他?”亦濯從鹿背上跳下來,將斷罪劍交給了雨安。
“恩。”雨安點點頭。
“那你把斷罪劍交給他,我隨後到,我得先緩一會……是去……蒼鬱聖殿?你指給過我的地方?”
“是……”
“走吧,不用為我說什麽話。我相信前輩會公正地處理我的。”亦濯低下頭。
“所以說,你當時真的,把你的前輩……”雨安幾乎喊了出來。
亦濯沒有說話,蹲在地上,緩了一會,抬起頭,一雙澄澈的眼睛看著她,沒有說話。
雨安也沒有說話。
一人在地上蹲著仰視,一人坐在騰飛在天上的白鹿。一人如今晦暗無比,一人如今伴隨光亮。可兩個人,如今都是那麽糾結與痛苦。
過了好久……雨安終於開口。
“我會為你,帶來公平的答案的……如果一切順利,明晚,那個小亭……我們還會相見。”雨安回過頭去。
雨安抱著斷罪劍,神情恍惚,對著少年露出了苦澀的表情,任憑小鹿把她帶回。不知是淚水浸潤,還是自己的視力疾病,她已經看不見路了,她在心裡無數次地問自己——這一切,做的對嗎?
她不知道這樣拿來這把劍意味著什麽,畢竟她從來沒有透露給亦濯自己的真實身份,而亦濯竟然是那麽的相信自己。
雨安騎著小鹿遠去了,她頭都不回。
亦濯還在那裡蹲著,他目送離開。 雨安淚流滿面,這一切,一定有某些誤會,那個善良正直的少年不會做出什麽事情。她一定要親自問清楚。
那是幾天前……在和亦濯相見後的第一個白天,她奔往蒼鬱聖殿,將消息分享給她不見許久的父親,也就是蒼鬱國的現任守護者。
“父親!我昨天晚上,遇到了斕滄國的那位命定之人,就是拯救了咱們蒼鬱國很多村莊的那位少年!”雨安飛奔回蒼鬱神殿,將自己的喜悅分享給父親。
“哦,是嗎?”茂嚴不動聲色。
“您知道他為了咱們蒼鬱國做了多大的貢獻嗎?”雨安回答。
“有所耳聞。”茂嚴不去看她,“還挺厲害,你能跟他聯系上,他現在在哪裡?”
“父親,您這是什麽意思?”雨安疑惑不解。
“他是斕滄國的命定之人,卻為了爭奪斷罪劍攻擊了自己的前輩,將他從懸崖上打下來,好在他來到了蒼鬱國,被我救下,依然身負重傷,經過治療依然雙目失明。那個人叫繁山,來自斕滄國的客卿,或許你最近也聽說過吧。他一直想要讓我們找到那個所謂的命定之人亦濯和他搶來的斷罪劍。如果你能把他帶回來,那就立了大功了。”茂嚴將煙槍點起,深吸一口。
“什麽?”雨安大驚失色。“這……這不可能,他……是個好人。”
她有一次偶遇少年平定蒼鬱國一處村莊的危機,被他瀟灑的背影吸引,一路上她借助隱於草木的力量偷偷跟蹤亦濯而來,也漸漸喜歡上了這位正直勇敢的少年。
終於在那片森林,她鼓起勇氣,營造了一場邂逅,那個月圓之夜,他們一起遊遍了這片城市。
可他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人都是善於隱藏的,你不是都沒有告訴他你的身份——蒼鬱國守護者茂嚴的女兒嗎?”茂嚴回答,將煙氣吐出。
雨安沒有說話。
“真的假的你問問他就好,你把他的斷罪劍拿過來,我可以從中調解,撫平他和他前輩的矛盾……”茂嚴再吸一口煙,“放心,你父親從未騙過你……”
回憶轉化為現實,她將小鹿栓在路邊,自己徒步前往蒼鬱聖殿。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拋棄小鹿自己獨自夜行,因為某些身體原因,她的視力在夜間下降很明顯,這次趕路也是冒險,可她迫切地要為少年洗清罪名,又想自己安靜一下,便獨自前來。
漸漸靠近聖殿,她不禁發覺奇怪,雖說如今在夜間,但為什麽聖殿的守衛都不在崗。蒼鬱國的皇家軍向來不會如此松懈。一股危險的氣息隱隱傳來。少女感到不妙,想要轉身離開。
這時,一把鐮刀突然從她身後投擲而來。她連忙轉身,護住斷罪劍,將自己的清光斧蓄力扔出。
叮,斧頭和鐮刀撞在一起,雙雙落在地上。
不好!有埋伏!雨安心中一驚,伸手控制清光斧,卻發現它已經被那把鐮刀死死扣住。這時,她的身後又有一陣冷風襲來。少女顧不上別的了,立刻拔出斷罪劍,一招蒼鬱劍法“蟬諷黃雀”,擋住了從後面襲來的兩把砍刀。自己被敵人前後夾擊,而且趁手兵器不在,又是在漆黑的夜裡,雨安暗叫不好,這次,可是來困難了。
雨安的為亦濯洗脫罪名並且帶回寶劍的願望異常強烈,這使得劍中蘊藏的至願之淚的能量被極好地釋放,可是她在夜晚的視力下降,必將導致阡嵐無法完全借助神器的能量傳出點——她的眼睛對力量加以引導。
阡嵐全力為雨安能量支持,斷罪劍綻放出七彩的光芒,雨安的眼睛也微微散發著光亮。縱使條件不利,斷罪劍的光輝也將前來偷襲的人完全壓製。
“哦?是二四九和楞擎,二位黯延國的貴賓沒想到還活著,那就讓我們新仇舊仇一起算!”阡嵐微微一笑,“小姑娘,盡情使用斷罪劍的力量吧,亦濯能否走出這一關,看你的了。”這次斷罪劍被雨安拿走,阡嵐一眼便看出有所貓膩,但為了鍛煉亦濯,之前她並沒有做聲。
雨安舉起寶劍,聖劍耀眼的光輝讓她看清了周圍,也讓阡嵐更好地通過她的眼睛將力量傳遞。
成敗在此一舉!
可雨安不知道為何,此時微微發困,體力不支。
阡嵐也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令人麻痹昏睡的力量正順著一淚一劍的溝通來到時空亂流,她暗暗吃驚這效果平常的力量竟然可以透過時空的封鎖。阡嵐深知如今雨安處境不妙,但如今雨安已經漸漸失去意識,基本已經無法對她進行能量供給了。而且如果那股神秘的力量波及到自己,在這片險象環生的時空亂流裡昏睡,將對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阡嵐不得不暫時關閉時空通道。
“何人竟敢在我蒼鬱國造次!還不快速速來降!”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聖殿裡傳來。
“什麽!蒼鬱國的守護者!”圍攻雨安的兩人吃驚地喊到。
“啊……是父親……”雨安終於抵抗不住身體的疲憊,躺倒在地……
在夢裡,雨安看見一個少年,在漆黑的夢境裡不斷奔跑,終於,他來到了一扇白色的大門之前……他推開門後,身體支離破碎,化為了塵埃。
“啊!”雨安在夢裡驚醒。
“姑娘,沒事吧。”雨安看向一旁,那是她的父親——蒼鬱國現任守護者——茂嚴。
而雨安,是蒼鬱國守護者唯一的女兒。這個秘密,她還來不及對亦濯說,也或許是一種本能般的提防。
“父……父親……”
“別怕,還好我及時趕到,那兩位襲擊你的人黯延國的人我已經處理掉了。沒想到他們竟敢在蒼鬱國的主城內出手,哼,還打傷了我的女兒。你不用擔心,斷罪劍我已經交給斕滄國的繁山了。”茂嚴慈祥地說,“你當時過分使用自己的能力導致昏厥了,唉,像斷罪劍那麽強大的神器怎麽能隨意使用呢。”
“那,斕滄國的繁山和那位命定之人重歸於好了?他們之間有很大的誤會。”雨安急切地問。
“唉,你傷的這麽厲害,還關心他們。哈哈,你都昏睡一周了。他們兩個早就和好了,我幾句話的事,現在他們應該繼續回斕滄國,去守衛他們的家園去了。”茂嚴笑著,握住女兒的手。“你父親從來不會騙你。”這是她人生第一次看見父親笑。
“這幾天你就在這裡好好歇著養病,天天到處亂轉。不過還好,你是長大了,完成了爹爹交給你的巧取斷罪劍的任務啊。呵呵,就幾個晚上,就把那個小子拿下了。”茂嚴轉身向醫生說到:“藥給她用最好的,還有好好看好她,別讓她亂竄!”
“那,那個亦濯,來看我了嗎?”雨安問。
“亦濯是誰?”茂嚴眼睛動了一下。
“就是那位命定之人啊。”雨安回答。
“哈哈哈,你對他不也是利用關系嗎?怎麽,還真有些情感?”茂嚴笑道,“他臨行前看了一下你,讓我給你帶好。”
“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事情。”茂嚴邊說邊走出了病房,兩邊的醫生這就走上來,為她上藥。
雨安閉上眼睛,任憑他們處置。
終於,人都走了。她站起身來,檢查周圍。只見整個小屋只有一扇小窗和外面聯系,可有鐵欄杆緊緊護著, 她使勁推窗,發現根本無法打開。她往旁邊一看,幾袋配好的草藥放在她一旁的桌子上。
她走過去,打開一包,仔細一聞。
“成分有盼晴花梗、苦藻葉、紫荷……”熟識生物的她單憑氣味就能判斷草藥的種類,“這些藥物都是治療精神損傷和由於昏厥性物品導致的頭部受損,這跟我的症狀完全不符合,難不成……”
“對了,月亮!”
熟悉星象的人,單憑星辰的方位和明月的盈缺就能判斷所處的時空。雖然雨安並不精通星象,但她也能看見月亮還是很圓,只是微微有些向下弦月發展。
“我可能隻沉睡了一天,並不想父親說的那樣……難道,他騙我了……父親,你為什麽這樣。”
她想起亦濯當時絕望的表情,如今換到她痛徹心扉了。
“對不起,茂嚴大人並不讓您隨便走動,請遵從命令!”有醫師走了進來
“啊,對不起。以後在這裡,還得您關照了。”雨安伸出手,熱情地想要握手。
那位醫師卻置之不理,轉身離開,將門死死鎖住。
雨安暗叫不好,兩行淚水流下。
“對不起,這個夜晚,我無法赴約了……”
亦濯躺在地上,那輪明月被亭子頂擋住,也能感覺到已經微微暗淡缺失。
斷罪劍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雨安也已經離他而去了。
繁山前輩也再也不願見到他了……
這時,一道白色的流星從蒼鬱國主城那邊劃過來。
“是又到了,許願的時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