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南市。
晚上八點五十七分。
深秋時節,夜涼如水。
一名戴著墨鏡,手裡拿著黑色的導盲杖的瘦高年輕男人,來到老街區的一條胡同盡頭。
定睛一看,斑駁的門牆上有一個黑色的鐵牌,上面寫著:貓兒眼胡同666號。
視線偏移十五度,老舊的深紅色木門虛掩,有半個指頭的縫隙。
“呼,終於找到了,這破地兒可真難找。”
凌九州呼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
他正要推門而入,一隻面色青黑,眼珠子滴裡當啷,猩紅的舌頭伸出一尺長的鬼靈猝不及防的從門縫鑽了出來。
它‘咻’一下湊到年輕男人面前,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舌頭上黑紅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血盆大口張開到耳後,露出裡面黑黃交錯的尖牙,一口咬向血氣香甜的男人。
凌九州面不改色,黑色導盲杖向前輕輕一點。
“啊!”
鬼靈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仿佛烈火烹油,瞬間化作一陣黑煙。
它試圖逃走,導盲杖尖端的紅色石頭綻開,形成一朵詭豔的曼陀羅。
氤氳的香氣旋轉,仿佛一眼小小的黑洞,將鬼靈吞噬,一切歸於平靜。
凌九州順勢用導盲杖推開木門。
“吱呀!”
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入目一顆茂密的梧桐樹,樹下有一口水井,井口有一顆長發飄飄的頭顱。
浮浮沉沉,自己玩的不亦說乎。
月華透過茂密的枝葉,在青色石板路上點綴出明滅的光點。
也讓那顆長發掩映下的白色骷髏頭面目清晰,嗯,想必生前是個瓜子臉的美人兒。
再向前便是三間青瓦房,房門大開,昏黃的燈光乖巧的給予室內光明,卻吝嗇的不肯照射室外哪怕一寸空間。
凌九州躊躇片刻,終於邁步走過石板路,進了敞開的房門。
這是一間客廳,裡面擺設簡單,左手邊是一張雙人位酒紅皮質沙發,前面是圓形小幾。
一個穿青色長袍的糟老頭子靠在沙發上,手上是一杆青銅煙槍,此時正眯著眼,愜意的吞雲吐霧。
“來啦,坐。”
蓄著山羊胡的糟老頭子語氣平淡。
他瞅了凌九州一眼,眼底翻起洶湧的情緒,又快速壓下。
凌九州警惕地望著對方,沉聲問:“你是誰?為什麽說我父親沒有死,而是失蹤了?”
在凌九州的記憶裡,老爸是酒駕跟一輛霸道死磕,把自己磕死的。
據老媽說,當時老爸跟她嘚瑟:你信不信我能逼對面的霸道給咱讓路?
老媽大怒:有種你就試試!
喝大了的老爸沒GET到老媽真實意圖。脖子一梗說,你爺們兒我一生好強,絕對夠種!
說完,油門一踩,就懟了上去!
結果,試試就逝世了。
因此,老媽嚴禁他和姐姐妹妹酒後開車。
姐弟妹三人貫徹的就很好。
首先,家裡沒有車。
其次,姐弟妹三人都沒駕照。
今天下午,在津大讀大二的凌九州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是:
其實你父親沒有死,而是失蹤了,想知道具體情況,晚上九點前來貓兒眼胡同666號找我。
凌九州下課後打電話過去,手機是空號。
用手機地圖搜索貓兒眼胡同666號,
查無此地。 “若非事關老子的老子,老子才不會搭理這種莫名其妙的垃圾短信!”
凌九州倔脾氣上來了,就不信找不到這地兒。
於是,從五點半放學後,他就開始查所謂的貓兒眼胡同666號。
凌九州的思路很清晰,強大的手機地圖都搜不到的地方,要麽偏僻的令人發指,要麽古老的人煙罕至。
他直奔圖書館,查津南市的地理志,從一百年開始往近代查。
結果,查了個寂寞。
於是,他把時間軸撥反,往更早的時間段查。
功夫不負有心人。
終於,查了一個小時,他在800年前的地理志上查到了貓兒眼胡同。
於是打車直奔老城區。
老城區雖然保留了部分原貌,但大部分地區已經被高樓大廈覆蓋,八百年前的地理志並不能讓他精確找到目的地。
他在腦海中把地域位置大致鎖定,專門找傍晚溜街的老人詢問。
最後,在九點前來到了這裡。
……
我是你爸爸啊,孩子。
凌九州多怕糟老頭子開口整這麽一句,他那複雜的眼神明明就藏著歡喜和欣慰。
“我是七星門的長老宋長青,你父親的朋友。過了子時,你就二十歲了,應該知道部分真相了。”
宋長青開口,緩緩說道。
七星門是什麽組織?養七星瓢蟲的麽?和冷面殺手類似的梗…凌九州心裡生出一個槽。
“所以我父親在哪裡?”
這是凌九州最關心的問題,別的不重要。
“第368序列小世界!”宋長青給了答案。
凌九州不由怔訟:“第368序列?平行世界麽?在哪裡?”
宋長青搖搖頭:“不是平行世界,是由妖或者鬼掌控的多元小世界!我也不知道它在哪裡。
就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那是個時間流速緩慢數倍的怪異空間,裡面有一尊妖王,一位鬼將。
三十年來,無人通關。
不知多少守序職業以及混亂職業的世界玩家,在第368序列小世界裡失蹤,或折戟。
你想找回父親,首先要成為一名世界玩家,然後要到金剛境,再然後被第368序列小世界選中,最後通關副本。”
……
五年前,凌九州生了一場大病。
短短一個月,就從一個二百二十斤的重量級選手,瘦成一百二十斤的竹竿。
仿佛被十幾個身材豐腴,姿容豔麗的姐姐,日夜不輟,輪番壓榨,鐵杵磨成針,肥豬變瘦猴。
他走過百萬鬼夜行的鬼門橋,看過黃泉兩岸開到荼靡的彼岸花,還把大半碗味道一般的湯潑在了那個病嬌孟婆的臉上……
死裡逃生後,凌九州除了脫胎換骨變型男外,還有兩個不曾與人言的小變化。
一:見鬼並能與之交流。
二:有一道璀璨萬丈亮瞎人眼的烏光衝出十九層地獄,墜入他的丹田,開拓出一片混沌空間,有某種可怕的生物寄生其中。
五年來,凌九州看到過無數隻鬼。
從最開始嚇得嗷嗷亂叫,撒丫子狂奔,心跳加速, 雞皮疙瘩此起彼伏,大汗淋漓,脊椎骨發麻。
到現在,面無表情,視而不見,平靜的心湖泛不起一絲漣漪。
他知道這個世界有鬼,但是對妖的認知,為零。
“怎樣才能成為一名世界玩家?”
萬地高樓平地起,境界以及被第368序列小世界選擇的問題暫時不是他考慮的。
宋長青伸進口袋,掏出一個邊長一尺左右的紅色方盒,上面雕龍刻鳳,栩栩如生。
“你父親留給你的二十歲生日禮物,你要的答案就在裡面,回去吧,你不是子時之前必須睡著麽?”
凌九州抱起盒子,深深看了宋長青一眼。
然後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右腳腳抬起,頓住。
“如果有事找你,還來這裡麽?”凌九州回頭問了一句。
“不用,我應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糟老頭子神神叨叨地回答。
說的就是屁…凌九州右腳落在門檻外,走過石板路,路過枯井。
井口的長發骷髏空洞的眼眶盯著他,三秒後,灰白的骨骼龜裂數萬道。
“嗷嗷啊……”
骷髏發出淒厲的叫聲,凌九州充耳不聞,
走到深紅木門口時,一陣陰風穿堂而過,涼意刺骨。
凌九州心有所感,霍然轉身。
原本大開的房門緊閉,蛛網爬滿破敗的木門窗戶。
屋裡沒有半點光亮,已然是一副長久無人問津的樣子。
凌九州瞳孔驟縮,心頭冒出絲絲涼意。
他邁開雙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