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們其實也沒閑著，他們在忙自己的事。

　　開學初，寶祿潭中心小學校長曾紅波調到縣二完小任副校長去了，中心小學校長的職位一直空缺。

　　早就傳出風來，有能力有資歷能夠勝任中心小學校長一職的只有黃泥巴衝村小校長羅小保和羅坪村小校長肖清和，羅小保比肖清和年長幾歲，更有希望。

　　待曾紅波的調令下達，職位一空出來，聯校曾固基校長第一時間就通知了羅校長。

　　當羅校長提著兩隻雞來到曾校長在鄉供銷社旁的二層小樓時，曾校長早已笑眯眯地迎接住他:

　　“咱的老同學啊，還帶什麽東西來，就坐一坐，喝杯小酒。”

　　“在家我就不稱呼您為校長了，我就叫老同學了。老同學，這不沒事就出來走動走動，一動就不自覺地到了你家，有吸引力啊！”

　　曾固基的妻子走出來，接住了這兩隻雞:

　　“老羅啊，提麽子雞囉，我們不知道吃了你多少隻雞了！”

　　“家裡的，又不值錢，沒事的。”

　　羅小保順便把一個紅包塞到曾固基的老婆手中。

　　曾固基的老婆也扯住羅小保說:

　　“別急，我馬上把雞燉好，中午就在這吃中飯。”說完就忙去了。

　　曾羅兩位校長是初中同學，平時一起上學放學，一起逃課捉鳥，關系好得很，只不過後來曾固基上高中考中專，羅小保回家當了民辦老師，不過最後兜兜轉轉又到了一起，只是曾固基成了羅小保的上級。

　　在曾固基的關照下，羅小保優先民師轉正第一批吃上了國家糧，又當上了村小校長，全鄉的老師都知道羅小保和曾固基一起同過窗，是鐵兄弟。

　　在客廳坐定後，羅小保說話了:

　　“老同學，聽說曾紅波調到縣裡去了?”

　　“是的，昨天搞了歡送會。”

　　“哎呀，不容易啊！從寶祿潭調入城，多少年沒有過了?曾紅波這次是走了運了。”

　　“是的是的，聽說縣委常委主抓財貿的劉華強書記親自過問，一定要把他小舅子調進城，要不然過不了他老婆那一關。哈哈哈！”

　　“噢，他老婆?上次在校長培訓班見過，好像是縣三完小的一個主任，學習的時候曾紅波去接過她。”

　　“是的，劉書記是我青乾班的班主任，曾紅波的歡送會很隆重，如今社會還是要有點關系，不然事不好辦，人不好做啊！”

　　“是的是的，這方面我是受益了的，要不是你的關照，我還是個老民辦教師，人要懂得感恩啊！”羅小保對著曾固基弓著腰，一臉虔誠。

　　這時，曾固基的妻子在喊:“老曾，準備吃飯了。”

　　曾固基一聽，把大腿一拍:“哎呀，忘記了，來，我們到那邊喊匡光明一起喝一杯。”

　　匡光明就在聯校辦公樓值班，曾固基一聲吆喝，三人坐定後，匡光明聳了聳鼻子，說道:

　　“我的鼻子就是靈，早就聞到了好味道，好香，好手藝！”

　　行了一套酒令後，羅小保試探性地問:

　　“兩位領導，曾紅波走後留下的空缺，不知兩位心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匡光明看今天的架勢，早就心知肚明:“全聯校一百五十八位老師，二十二個村小校長，除了你羅大校長，還能是誰?”

　　曾固基把頭調過來對著羅小保說:“這幾年，乾得不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

　　又把匡光明的肩膀一拍:“這才是好兄弟，

這個事，後天周一上午八點開會，還只怕只有你先提出來，有我們倆個在，我再拍板也就順理成章，正好在十點半全鄉校長和教導主任會上宣布。”　　“這個我明白。”

　　一番話，說得羅小保心裡美滋滋的，回家路上，自行車踩得更溜，腰杆挺得更直，覺得這樣目光真的看得更遠些回到家，一隻雞站在柵欄邊，擋住了他的路。

　　要是原來，早就一腳把雞踢飛了，可今天興致高，竟蹲下來，對著雞說起話來:

　　“雞呀，辛苦你了，感謝呀，立下大功了！”

　　弄得他老婆望了他很久，以為他著了魔。

　　可板上釘釘的事情，還是出了問題，用羅小保對袁主任的話說，就是“燉在鍋裡的老雞婆——消化不了”。十點半開會，羅小保是在十點就進了會場，此時只有肖力文一個人在布置會場。

　　一見羅小保，肖力文馬上給羅小保端來一杯茶，熱情地說:“羅校長，早啊！”

　　羅小保點點頭，讚揚到:“小夥子不錯，認真乾，有前途。小肖，知道今天開會幹什麽呀?”

　　羅小保佯裝不知道。

　　“羅校長，你還不知道?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

　　兩人其實都是心知肚明，羅小保揀前排正中的位置先坐下，這是曾紅波平常就坐的位置。

　　一會兒，便有其他校長主任來到，大家紛紛主動和羅小保打起招呼，攀談起來，袁安景提前了十分鍾，挨著羅小保坐下，對羅小保說:

　　“校長，聽說你要升遷了，恭喜恭喜！”

　　小保露出隱秘的笑:“哪裡，這不還沒宣布嗎?”

　　“念在我鞍前馬後跟你這麽久，到時候你可不能忘了我，你走了以後留下的空缺，可要舉薦我。”

　　“那是，放心吧！”袁安景心想:你和肖清和誰當都一樣，肖清和是我堂兄的妻表弟，還會少了我的好處?

　　他看了一下左右，覺得自己坐這裡不合適，就自覺地坐到後面去了。

　　可羅小保發覺事情不妙是從曾固基一進會場就感覺到了。

　　十點半，曾固基面色凝重，陰沉著臉，跟在鄉黨委袁迪清書記身後，這不是曾固基往常的表現，學校開會也沒有過鄉黨委第一把手主持的先例，而且肖清和還跟在後面，滿面春風！這讓羅小保打了一個冷顫，感受到了寒意。

　　果然，主席台落座之後，簡潔明了老生常談的工作布置一過，曾固基就話題一轉:

　　“今天最後一項， 請鄉黨委袁書記公布這次人事調整，這次人事調整，報請鄉黨委研究同意，足見鄉黨委對教育工作的重視。”

　　說完，把目光收回，避免與羅小保對視。

　　當羅小保聽到“鄉中心小學校長，由肖清和同志擔任”時，內心的那份小小的期待被徹底擊碎，至於後面還說了些什麽，他完全沒有聽到。

　　會議結束，曾固基經過他旁邊，看他陰沉沉著臉，拍了拍他的肩，說:

　　“走，聯校今天安排了中餐，大家一起去，莫帶有情緒。”

　　一餐中飯，酒是那麽烈，烈得淚直流，菜是那麽苦，苦得哽喉嚨，好在天氣熱，汗水直淌，掩蓋了多少人複雜的表情。

　　肖清和端著酒杯，帶著得意的笑容，走到羅小保跟前主動來敬酒，摟著小保的肩說:

　　“羅校長，今後還要多多關照。”

　　羅小保強忍住心頭的不快，面露悅意道:

　　“哪裡哪裡，只要用得著老兄的地方，隨喊隨到。”

　　“你還別說，我朋友的侄兒施揚兵在你手下，莫忘記關照了。”

　　“放心，今天你高就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天還要請我們再吃一頓！”

　　“一定一定。”肖清和打著哈哈，帶著得意的笑容，又到別處敬酒了。

　　羅小保再一次把施揚兵的名字和肖清和連在了一起。

　　待羅小保踉踉蹌蹌回到家，照例把院子裡的雞悉數踢了個遍，口中罵罵咧咧，惹得雞毛亂飛，豬嚎狗叫，惹得他老婆躲在屋角，看他撒潑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