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便於理解日記中描述之物,方木在一邊翻閱日記的時候,也一邊在查詢日記裡提及過的一些自己不理解的事物。
如提及到的神龕裡的青蛙凋像,方木在網絡上查詢到,這個青蛙凋像實際是桂南地區地方崇拜的一類動物神明,名為蛙神,屬於巫系崇拜。
蛙神的誕生可以追朔到更原始更古老的時代,是桂南地區及神州其他部分地區自古流傳已久的圖騰文化之一,現代人們推測因青蛙叫時也代表播種的季節到來,該神明也就被當地人認為是雨神、豐收之神的形象,向它祈福可為人們帶來風調雨順,作物豐收。
方木不禁在想,這個地方崇拜的蛙神,難道和日記主人提到過的蟾蛙有什麽關系嗎?
而且,日記主人多次對“時間”方面的表達都十分詭異,“現在還不是我那個和平的年代”,“和一個能做我母親的人結婚”,“其實結局意思注定的”……這不禁讓人遐想,難道日記的主人是個穿越者嗎,他來自未來的某一個年代?
方木帶著略微興奮和緊張的情緒,接著往下看日記。
1995年2月26日,到了當地以後我並沒有尋一個當地人作導遊,畢竟我也並非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了,盡管間隔了二十多年,但我要去的地方是偏原始和落後的,時間歲月的變遷並沒有對那個地方做出多少改變,這也方便了我故地重遊。呵,當然這裡不會有人認識我。我在當地鄉民的幫助下,我坐上了一輛剛好去往目的地的皮卡車,和運載紅磚瓦片的皮卡車一起來到了名為文雅屯的山村裡。對於像我這樣一個外來的年輕人,山村的鄉民都向我投來古怪的目光。因為抵達文雅屯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我不得不先考慮投宿的事情,我向開皮卡的大哥多付了一部分錢,用於車費和在他家投宿的費用,大哥一家都非常熱情的招待了我。
1995年2月27日,自從來到桂南以後,我的神經衰弱好轉了不少,我知道這並不是藥效的功勞。我在皮卡大哥家裡住了一宿,神清氣爽的起來後,一早就打算出門找文雅屯的村長,但大哥阻止了我,說村長一家沒有早起的習慣,讓我先在他家裡吃了早飯後再說。早飯吃的是番薯粥配鹹菜,味道不算太好,但用來對付一下肚子還是沒問題的。吃完早飯後,我看到大哥家的女兒在洗菜接水的院子裡蹲在一個鐵桶旁邊,逗弄著什麽,我聽見了蟾蛙之類的聲音。
我有些害怕和好奇的湊近了一些,看到女孩將用一張作業紙收集的東西,一股腦都倒進了鐵桶裡,隨後鐵桶裡就發出了蟾蛙激烈的叫聲,與鐵桶的桶壁發出了響亮的碰撞聲,像是裡面的蟾蛙為了爭搶食物而在大打出手,隱隱的,我還聽見了血肉破碎的聲音,而女孩卻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精彩的畫面,發出喜悅的銀鈴笑聲。
我有些不寒而栗,我知道女孩在做什麽,也非常清楚女孩收集的東西是我掉落在房間裡的頭髮和昨晚修剪扔掉的指甲。
我來到了村長的家裡,向村長道明了自己的來意,訴說我這幾年來承受的困擾,村長在得知事情後沉默了很久,然後就讓我先坐在客廳裡等等,隨後他拄著拐杖走了出去,應該是要去找些什麽東西。等的時間有些久,我起身在客廳裡遊走,四處看看,很快也在這裡看到了一座神龕,裡面果然也供奉著一尊蟾蛙,但這蟾蛙與我在旅館裡看到的那隻不同。
眼前這尊皮膚皺巴巴、渾身長滿疙瘩,甚至似乎還長了刺毛的東西更偏向於蟾蜍這類,和尋常皮膚光滑、色彩花紋鮮豔的蛙是迥然不同的。
那並非是蛙神,而是蟾神,是當地更加小眾的一種動物信仰,值得注意的是,要對兩者做好區分,當地人對她們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
看著那尊模樣似蟾非蟾,臉部特征又帶著蝙蝠和樹懶特征的神像,心裡充斥著寒意,因為我正在被她關注著。
神靈的注視有時並非是一種祝福,而是一種詛咒。
二十分鍾後,村長回來了,他手捧著一個黑色的桐木盒來到我面前,告訴我消除我困擾的方法就是帶著這個桐木盒去到噥山的山洞裡,把盒子放到神像的腳下然後回來就好了。他非常嚴肅的叮囑我,叫我在進山洞的這個過程中絕對不要說話,最好是連呼吸都能憋住,不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絕對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絕不回答……不然,我跑不出那個山洞。
我非常感激這個老人為我做的這一切,想必他為了幫我弄到這個桐木盒裡面的東西已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的雙手在短短幾十分鍾的時間裡變得詭異的腫脹,上面冒出了大小不一的粗糙凸起,就像蟾蜍的皮膚一樣。
我帶著桐木盒回到了大哥家中,打聽了一下噥山這個地方,大哥一家聽到這個地方時臉色都變得十分古怪,帶有一絲猙獰,看我的眼神也隱隱發生了改變,他告訴我噥山離這裡有些遠,現在進山就太晚了,那山裡到了晚上會有恐怖的野獸出沒。於是,我打算次日再出發進山。
1995年3月7日,我平安的回到了家中,妻子對於平安歸來的我感到十分高興,還聯絡了附近的親戚朋友特別為我慶祝,盡管來家裡吃飯的親戚朋友都不知道在為什麽而慶祝。
看到這裡,方木的眉頭擰得緊緊的,他來回的翻動書頁,卻沒有發現日記有任何被修改被撕毀的痕跡。
也就是說,在2月27日到3月7日這空白的7天時間裡,日記主人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卻刻意沒有記錄下來。
這空白的部分讓方木感到百爪撓心,渾身不通透,他作為一名作家,同時也作為一名書蟲,實在不能忍受這空缺的部分,他迫切想知道日記主人進山之後發生的事情,可日記主人卻像個魔鬼一樣刻意抹去了這段記錄。
忽然,方木心中一緊,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難道這個日記主人故意這麽做的原因,是想引到我去桂南的文雅屯嗎?
方木對房家兄妹的父親更加好奇了,這個擁有著和他近乎一樣筆跡和文風的人究竟是何模樣,又是什麽樣的人呢?
對此,方木只能花錢讓不合法的私家偵探去做進一步調查,可以的話,至少能找出一張他的照片。
截至目前,方木只知道房家兄妹二人的戶口本上,寫有他們父親信息的那頁上登記的名字叫房林。
“房林……”已對日記主人的身份有多般猜想的方木,再想起這個名字時,心中卻慢慢湧起了不安和荒唐感。
房字去掉“戶”字頭,林去掉“木”字邊,那就是他的名字。
難道房林……是我?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方木就再也揮之不去,同時他的腦海中也閃過了一道想法。
他知道這麽做是不對的,也知道這麽做是荒唐的,更知道這麽做得到的答桉將和天方夜譚一樣讓人世界觀崩塌……可方木還是做了,他拜托人弄來了正在排隊出殯中的房菁菁的頭髮,並拿著自己的頭髮去dna鑒定機構鑒定。
在鑒定結果出來之前,方木繼續下看日記,並且閱讀的速度加快了。
他害怕鑒定結果出來之後,他沒有勇氣再繼續看下去。
顫抖的手捏皺了日記本的書頁,帶著忐忑的心情,他繼續向下
自從桂南回來以後,房林和他的家庭就又恢復了寧靜祥和,日記記錄的縱然不太勤快,但字裡行間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壓抑感,落筆的筆跡都變得輕柔了許多,生活似乎在變好。
感受到日記主人落筆時的情緒,方木的心情也仿佛得到了撫慰,慢慢又變得可以平靜的
這種輕松的狀態一直持續到1997年,也就是從桂南回來兩年後的7月份,美好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1997年7月12日,二胎已經有兩個月大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趁著肚子還不明顯的時候,她不得不先回到老家農村裡去,只有那樣我和她未出生的女兒才能平安出生,我留在城裡繼續賺錢。
1997年7月21日,不祥的預感終究是應驗了,我今天收到了一樣包裹,即便隔著蛇皮袋的包裝我還是感受到了包裹中物體熟悉的份量,我拆開了快遞,裡面的東西讓我將近呆滯了半個小時,是一個黑色的桐木盒,正是我兩年前送進噥山山洞之中的東西,它竟然從山洞裡被搬了出來,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只是不同的是,這次還附贈了一把能開鎖木盒的鑰匙。
我打開了盒子查看,裡面空空蕩蕩,我的心也空空落落,靈魂猶如跌進了永無止境的深淵。那晚,我一個人在陽台喝酒,突然感覺風有點冷,後頸涼颼颼的,心也變得難受起來。從和老婆結婚那一天起……應該說,從更早的時候,從我第一次接觸到她的存在時,我就知道,我永遠難逃死命,我將死在我出生的那一天。
1997年7月22日,我坐上火車又一次前往桂南,心中抱有一絲僥幸。如果我再把盒子送回那裡去,是不是我就能逃過一劫了呢?
1997年7月23日,崩潰的消息,當時的村長已經死了,村長他們一家都死了,他們家的兒媳也在失去孩子以後瘋了,不久後也在瘋人院裡,把自己的腦袋擠進了可堪小臂穿過的鐵欄杆中,以這一種詭異的方式自殺了,新任村長很遺憾的告訴我,村裡已經沒有人能幫我了。那麽……這桐木盒是誰送到我這裡來的呢?
1997年7月25日,我現在坐在歸途的火車上,心裡一片死寂。我再回到噥山的時候,才發現那個山洞已經塌了,再也沒有進入那個山洞裡面的方法。看到我竟敢獨自進山,新任村長驚怒交加,呵斥我是不要命了,大概是看我可憐,才終於吐露了實情,原來在幾個月前,村裡所有崇拜蟾神的家族子弟都去了噥山舉行一年一度的祭拜儀式,結果豈料當日山洞塌了,那天進入山洞裡的人無一生還,所以相當於是那些懂得解決我身上問題的人全死了,自然也沒人再能幫助我。
1997年9月30日,妻子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我向妻子表達了自己想帶她搬去北方城市的想法,盡管妻子的父母百般不願,但妻子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接下來幾次日記都是記錄了房林照顧懷孕妻子的日常起居, 同時房林白天還要努力做自己的新工作。
直到1998年4月1日,懷胎已久的妻子終於生產了,房林和妻子迎來了他們最小的孩子房菁菁。
1998年4月7日,女兒在這個月1號出生了,母女平安,建華是個懂事的孩子,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妹妹,我告訴他如果將來爸爸媽媽都不在了,那麽不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一定要愛護自己的妹妹,竭盡全力的保護她,建華很堅定的向我發誓了。聽到這話,我抱著我的老婆和孩子們,第一次在他們面前哭了,我無法再隱藏自己軟弱的一面。
1998年5月20日,勞動節過後,我終於騰出時間寫下我最後一篇日記,想必你也已經看到最後這裡了吧,但我想說的是,我今天不打算寫些什麽,因為今天你將收到一個包裹,那是我留給自己的秘密,我們都逃不過時間的漩渦,命運的陷阱。祝,在未來的過去的我好運。
方木看到這裡心臟猛然一抽,迷茫與恐懼像螞蟻一樣爬滿全身,呼吸器官仿佛被扼住,他無法用言語去描述表達自己的此刻的心情。
房林……果然是我嗎?
叮冬!
“先生,您的包裹請簽收。”
失魂落魄的方木從送貨上門的快遞員手中拿到了鑒定機構發來的包裹,打開包裹裡的文件,閱讀上面的文字,讀取最關鍵的一段信息。
方木頓時感覺天塌下來了,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他轉倒在地上,喃喃道:“系父女……房菁菁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