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正在前艙裡跳他最得意的恰恰舞,和他共舞的是塞爾瑪,配樂是邁克爾傑克遜的《Beat it》。
這完全不是一首適合用來跳恰恰恰的音樂,可是沒辦法,船長得意於他挽狂瀾於既倒的壯舉,激動得無法言喻。唯有《Beat it》這首老歌足以表達這個大叔此刻的心情,而他又只會跳恰恰恰。
塞爾瑪還在研究生的實習期,還有幾個學分沒完成,其中就有曼斯的課。她已經趁著曼斯高興獲得了“保證通過”的許諾……
其實所有人想站起來載歌載舞,如果不是因為他們還需要竭力穩定這艘在不安的江浪中飄蕩的船的話。
“這就是我說的大逆轉!最後一分鍾的大逆轉!”曼斯叼著雪茄跟塞爾瑪吹牛,“就像是籃球第四節最後一秒鍾出手的三分球,就像是網球第三局的全破發!”
他瞥了一眼艙壁上的鍾,“我的好學生們就要回來了……”
他忽然愣住了,腳下的舞步滯澀,一個踉蹌幾乎跌倒,靠著死死抓住的舵才能穩住。
塞爾瑪還在跳舞,看了一眼曼斯的眼色,心底忽然一涼。
她不明白出了什麽事,但是曼斯的臉上忽然慘無人色。
《Beat it》的音樂聲裡,曼斯猛地推門衝了出去,站在暴烈的風雨中,死死盯著狂躁的水面。
“船長?”塞爾瑪追了出去,聲音顫抖。
“脫出的位置在青銅城的下方,他們可以脫出青銅城,但是來不及浮到水面上來,”曼斯的臉上痛的抽搐,“我們算錯了!他們的氧氣是不夠的!”
……
……
甲板上,曼斯狠狠地抽著雪茄,盯著水面,沉默了幾秒鍾。他低頭看了看表,已經十四分鍾過去了……
忽然間,這位執行部精英領袖的目光軟化了,他忽然覺得太累太累了。
他轉身想要返回艙,這時候他聽見船尾發出一聲悶響。
他掏出手電照了過去,船側的救生艇邊,浮起了兩個漆黑的人頭,隨即是兩張慘白色的臉。
“葉勝亞紀……”曼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最鍾愛的學生葉勝和酒德亞紀,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超越了人類潛水的極限,成功的生還了。
他們正吃力地把一隻幾乎和人差不多高的黃銅罐往救生艇上推,那個黃銅罐子在水中因為浮力的緣故並不顯得多麽沉重,但是一旦離水就完全不同了。
“塞爾瑪!塞爾瑪!救人!”曼斯驚喜的大喊,隨即又破口大罵,“上來!別他媽管那個罐子了!”
葉勝帶著亞紀抓住了救生艇舷側的繩索,他使出渾身力氣,先把亞紀送了上去,隨即塞爾瑪趕到,她和曼斯教授一起把葉勝拉上小艇,連帶著那個黃銅罐。
“報告船長,龍王諾頓骨殖瓶回收任務,順利完成!”葉勝歪歪扭扭的站好,露出一口燦爛的白牙,朝曼斯教授說。
“好!很好!”曼斯教授緊緊抱住了葉勝和亞紀,淚水止不住的從他眼眶中流出,他差點就以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格陵蘭冰海,那次任務小隊近乎全軍覆沒。
“教授,我們這次回到學院後,想申請退出執行部……”亞紀突然說。
“我批準了!校長來了都沒用!”曼斯大手一揮,“摩尼亞赫號,準備返航!”
……
……
卡塞爾學院圖書館的控制室裡一片死寂,他們和摩尼亞赫號之間的信號中斷了,
屏幕上一片漆黑。時間大約過去了半個小時,學生們還只能坐著,教授們已經起身搓著手來回走動了。這樣的等待讓人坐立不安。 路明非從後門走進來,諾諾歪著頭打量了他一會,疑惑地問:“你是在廁所裡洗了個澡嗎?”
“額,師姐,我說我摔了一跤你信不信?”路明非尷尬的搓搓手。
諾諾笑起來,“我信!”
屏幕突然亮了,一個安詳的老人面孔出現,一頭銀白色的頭髮梳得很整齊,歲月在他臉上流下了深刻的痕跡,把他的皮膚變作了開裂的古樹或風華的岩石,但是線條依舊堅硬,銀灰色的眸子中跳蕩著光。
他乾枯的雙手交叉,雙肘擱在扶手上,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裹在他依舊挺拔的身軀上,胸袋裡插著一支鮮紅的玫瑰花。
“昂熱校長還是這麽帥!”路明非在心裡感歎,“真是極品老頭!”
控制室裡出現了小小的騷動,學生們交頭接耳,教授們卻露出滿臉嚴肅的表情。
“昂熱校長。”馮·施奈德教授舉手打招呼。
“我正在飛往摩尼亞赫號的直升飛機上,它已經平安完成任務返航。感謝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校長微笑著說。
控制室裡沉默了一刻之後沸騰了,所有人都高舉手臂歡呼起來,教授們激動地互相擁抱,學生們在空中擊掌,凱撒和楚子航顯然也相當高興,只是那兩張冷硬慣了的臉上不太方便而已。
但是很顯然的,學生們分作了兩組,一組圍繞著凱撒,一組圍繞著楚子航,只有幾個新生和奇蘭站在一起。
路明非走到諾諾身邊,她沒跟任何人站在一起,獨自靠在牆上嚼著口香糖,望著窗外發呆。
“怎麽樣,我厲害不,一下就把地圖解出來了。”路明非湊近她臭屁道。
諾諾瞥了他一眼,“我本來想拍拍你腦袋以示鼓勵,但你頭上全是水,我嫌棄。”
路明非聳聳肩,這妞怎麽就是愛對著他的頭動來動去呢?很有大姐大的感覺嗎?
“嘿,明非!我說過,你是最棒的!”奇蘭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大步湊過來,使勁地和路明非握手,而後大力地擁抱他。
那些新生都好似奇蘭的馬仔,愣了一下後也都上來大力地擁抱路明非,一瞬間路明非就被包圍了。
這些人把路明非從諾諾身邊擠開了。
“喂喂,別打擾我和師姐單獨相處的時間啊。”路明非在心裡吐槽道。
“解散!”馮·施奈德教授說。
學生們成群結對撤離的時候,都向著屏幕上的昂熱揮手致意,顯然昂熱在這所學院裡是個偶像派人物。
昂熱只是微笑,並沒有任何回應。
而在路明非被人群席卷著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聽見了背後傳來的聲音,“謝謝,路明非”
路明非回過頭,看著屏幕上的校長對他揚了揚手,“我想提前告訴你,你已經通過3E考試,分數是十年來最高的,你保住了你的「S」級,我對你始終懷著期待,我將授別授予你校長獎學金。”
路明非豎起大拇指,高高舉起手臂,朝著校長露出笑容。
屏幕黑了下去,校長切斷了通訊,控制室裡再次歸於沉默。
教授們學生們彼此傳遞著驚詫的眼神,相隔幾十年之後,有一個真正的「S」級出現在卡塞爾學院,這個外表看起來衰到家的普通學生不但用分數,還用他超乎尋常的能力為他的級別作了注解。
“睡了半場也能拿最高分,小弟你很行啊!”諾諾和他擦肩而過,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門去了。
激動的古德裡安教授上來和他大力的握手,路明非被他搖晃著像是個脫線木偶,“校長獎學金!這是學院最大的殊榮啊!明非我對你一直都很有信心的!”
他被激動的新生們擁簇這走出了圖書館,諾諾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凱撒正詢問學生會的追隨者們要不要熬夜一起去喝杯啤酒,楚子航一個人朝著奧丁廣場走去。
卡塞爾學院的夜晚在深秋的裡格外地靜謐,高度直到膝蓋的引路燈照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四周環繞著哥特風格的建築,中間校長最喜歡的百慕大草坪已經被修繕完畢,在風裡每根草間都在搖擺。
路明非滿面春風的挨個和新生們握手,奇蘭不停地遊說他加入新生聯誼會,誠懇地表示要把主席的位置讓給他。
路明非連連擺手拒絕,說我這個人散漫慣了,主席這種職位我當不來,奇蘭也只能表示非常遺憾,隨後離開了,看起來是要和新生們去喝一杯。
……
……
路明非正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一個沉穩好聽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路明非。”
“誰?”路明非回頭,他看到的是楚子航那雙淡金色的瞳子。
“哦哦,是師兄啊,差點把我嚇死。”
楚子航低頭看了路明非一眼,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我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看出那張地圖,我們這次任務絕不會這麽順利。”
“我該做的。”路明非撓撓頭,“畢竟我也是卡塞爾的一員嘛。”
楚子航還是笑笑,很禮貌,但並沒有那種禮貌的疏遠,反而很親近。
“你不怕和我對視,對不對?”楚子航又說,此刻黃金瞳對著路明非完全打開了,透著一股妖異的美。
“我一直期待有人不怕我的黃金瞳,我希望你加入獅心會。”楚子航緩緩地說,“你會成為我之後的下一任會長,我保證。”
他直視路明非的雙眼,表情很淡,卻又異常的認真。
“當不來,師兄你別勸了。”路明非搖手,“這事誰說都沒用,我強得很。”
楚子航吹滅了眼簾,拍拍路明非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三峽。
黑色的直升飛機懸停在半空中, 波浪起伏的水上,摩尼亞赫號正穩穩停著。直升飛機放下了懸梯,一個修長的黑影扶著懸梯降下,打著一柄黑傘擋雨。他穩穩地踩在甲板上,背襯著直升飛機投下的刺眼燈光。
站在船頭抽雪茄的曼斯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影子,揚手打了個招呼,“校長。”
昂熱走到曼斯身邊,問道:“任務順利完成了是麽。”
曼斯吐出一口煙霧,指了指身後那個一人高的黃銅罐,“是的,沒有任何人員傷亡,校長。”
昂熱走過去,把銅罐提了起來,撫摸著被燒灼的表面上那些細密的紋路,低聲念道,“以我的血骨獻與偉大的殿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以命運統治整個世界——諾頓。這裡面的是諾頓,龍王諾頓的骨殖瓶。”
他拍拍曼斯的肩膀,“做的很好。”
曼斯沒作聲,目光朝著遠處的水面迷離起來,“校長,我們是為了什麽堅持了那麽多年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由,曼斯,你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必問我的。”
“但我經歷了這次任務之後,才明白這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比理想更重要。”
曼斯的目光越過昂熱寬闊的肩頭,看向不遠處相擁著的葉勝與酒德亞紀兩人。
昂熱抽出胸口那朵即將盛開的玫瑰,幾個小時前他在伊斯坦爾參加一場晚宴時插上的,他把玫瑰遞給曼斯。
“或許是吧。”昂熱淡淡地說。
曼斯接過玫瑰,深深地吸完了最後一口雪茄,隨後將它按滅在船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