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好好珍惜這把劍的,不負您的期望。」楚子航遠遠地對著亞瑟王遺骨化成的那堆灰鞠躬。
他最後一個走出了大門,隨後把門合攏,幾人列成一排站在宮殿前,頗有種得勝而歸的架勢。
「師兄,在想什麽?」路明非看他沉默地望著天空不說話,湊過去問道。
「沒事。」楚子航低下頭,「只是心情有點沉重。」
「有啥好沉重的,不是都成功拿到劍了嗎?」
「正是因為成功拿到劍了。」楚子航輕聲說,「這把劍蘊含的意義太過沉重,我怕我承擔不起。」
「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跟你講亞瑟王的故事了。」路明非撇撇嘴,「亞瑟王為什麽冥冥之中選中了你?因為他相信你啊,師兄,他相信你能完成他的遺願,拿著這把劍乾翻奧丁。」
「只能說盡我所能。」楚子航說,「我還不確定能不能得到這把劍的認可。」
「放心,我會想辦法的。」路明非拍著胸口保證,「不過,得到認可的過程就不那麽……」
「你是想說不會很容易嗎?」楚子航扭頭,盯著路明非的眼睛,「任何困難我都能夠克服,我的字典裡不存在「無力感」這三個字。」
路明非能看見他眼底躍動著的火焰,笑了笑,「這才是我認識的師兄嘛,無論什麽時候都永不服輸。」
「哈嘍,兩位大男人聊完你們的話題了嗎?」夏彌從旁邊冒出個頭問,「我們該怎麽回去?」
「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唄。」路明非鄙夷地哼了一聲,「師妹啊,你這小腦袋瓜,讓為兄很失望啊!」
「今天你和我杠上了是吧。」夏彌把牙齒磨得咯吱響。
「誰叫之前有人讓亞瑟王的鬼魂來找我呢?」
「我那只是……隨口一說好吧!哪知道路師兄你心胸這麽狹窄。」
「好好,我心胸狹窄。」路明非做起了熱身運動,「該跳水了。」
「我先來。」諾諾總對這種事特別感興趣,說著,她就衝向了海灘。
所有人看著她找了塊較大的礁石,站上去,以一個優美的跳水姿勢,倒翻躍入了海水。
「師姐做得對,此地不宜久留。」路明非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還看啥,走啊!」
他也蹦到諾諾之前跳水的礁石上面,以一個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狗啃泥姿勢躍入了海水。
「路師兄總是沒有自知之明。」夏彌歎了口氣,「難道他不知道有多難看麽?」
「我們也走吧。」夏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身邊的楚子航。
楚子航沒說話,而是盯著腰間的聖劍看。
「師兄,怎麽了?」夏彌好奇地彎下腰去,從下面去看他。
楚子航是低著頭的,只有這樣夏彌才能看到他的臉。
「我沒事。」楚子航仿佛從某種奇特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你和福爾摩斯先生先走吧,我再待一會兒。」
「哦。」夏彌也不再追問,福爾摩斯那家夥怎麽樣她才懶得管。
「楚子航先生。」夏彌走後,福爾摩斯還留在海灘上,「您還有什麽困擾的麽?」
「其實我是想和你單獨聊會。」楚子航站得筆直,望著青色的海面發呆,背對著福爾摩斯。
「和我?」
「嗯。」楚子航回過神來,「你其實和路明非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吧。」
福爾摩斯聳聳肩,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你到底是誰我不管,只要你站在我們這邊,幹什麽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楚子航眼中的金色閃滅,「但是……不要對我身邊的人抱有其他的想法。」
「楚子航先生為什麽會這樣認為?」福爾摩斯走到他身邊。
「之前我聽見你在和路明非打啞謎,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麽啞謎,但絕對不是想讓我知道的東西。」
「您放心好了,我是絕對,絕對站在人類這邊的。」福爾摩斯用了兩個絕對。
「人類這邊?」楚子航敏銳地發現了福爾摩斯對於站隊的說法,「看來你是龍族。」
「是不是龍族,有很大關系麽?」福爾摩斯笑了笑,「既然您也猜出來了,我就直言不諱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主上。」
「主上?是指路明非麽?」楚子航頓了一下,「沒想到路明非的身份……」
「這還不是現在的您能知道的。」福爾摩斯打斷他的猜想,「我想,當您有能力站在主上左右時,您所疑惑的一切都可以找到答桉。」
「明白了。」楚子航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一直以來都藏在心裡的問題,「我所選擇的這條路……很難走吧?」
「是的。」福爾摩斯點頭,「為此,您要做好心理準備,會很難,從古至今,成就這個位置的連一個人都沒有,或者說,只有半個人。」
「那憑什麽我就能成功?」
「天時,地利,人和。」福爾摩斯帶著肯定的語氣,「其實在您不知道的地方,您都已經佔全了,就憑這個。」
「我不能知道?」
「不能知道。」福爾摩斯站到礁石上,「您別問了,問了我也不會告訴您,我唯一能告訴您的就是,迄今為止主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您鋪路。」
「路明非……」楚子航喃喃自語,「他究竟想要什麽。」
「或許只是想要打通一個完美的結局呢?」福爾摩斯灑脫地往後一倒,「又或許是他經常說的一句話,男人之間的友誼堅若金剛。」
楚子航看著福爾摩斯消失的那片海水若有所思。
……
……
海面倒映著天空中奇異的雲彩,幾乎沒有起伏,忽然探出一個身影,他從水下浮起,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夕陽的光落在劍身上,封存了不知多少年的劍終於重見天日。
緊接著,周圍的海水忽然一陣翻騰,又一個腦袋從水裡冒出,路明非甩著濕漉漉的亂發,如一頭剛剛橫渡河流的獅子。
「嗷嗚!」他真的這麽做了,吼叫了一聲,記得很久以前有某個人說他眼裡藏著獅子來著。
「犯病了?」諾諾說,她的暗紅色長發在水中漂浮如海藻。
「沒,只是太過興奮,想嗷兩嗓子。」路明非嘿嘿笑著。
「待會去幹嘛?」夏彌也露了個頭,「校長爺爺給我們批的假還有整整一天誒,我覺得我們好不容易來趟英國,得趁著這一天四處玩玩。」
「來個慶功宴如何。」路明非提議道,「為了慶祝我們此行成功達到目的。」
「同意。」諾諾舉手。
「我肯定也同意啦。」夏彌笑眯眯的。
「我無所謂。」福爾摩斯說。
「等下。」夏彌突然警惕起來了,「你這家夥不會還要賴著我們一直到學院裡吧?」
「小彌子怎麽說話呢!」路明非假裝呵斥道,「福爾摩斯先生他可是為我們出了不少力,你這樣過河拆橋是否有點?」
「我只是看他不順眼而已。」夏彌抹了把臉上的海水,「賴著就賴著吧,不過咱卡塞爾能放這種來歷不明的人進來麽?」
「這還不簡單。」路明非一揚下巴,「你路師兄我可是卡塞爾的排面,想讓誰進來和昂熱校長說一聲就行了。」
「難怪我看見守夜人論壇裡有個傳言,說你是校長爺爺的私生子
。」夏彌小聲逼逼。
路明非簡直要一口老血噴出來,「誰流傳出來的?拜托,我跟昂熱校長差了那麽多歲誒,傳謠言也不動動腦子,難道昂熱校長他一百多歲還能老當力壯造個兒子出來?」
「好像是副校長。」諾諾說。
「聽起來確實是他能乾出來的事。」路明非默默在心裡把那個為老不尊的老東西罵了一千遍。
「混血種嘛,誰知道呢?」夏彌不懷好意地哼哼。
「能先去岸上再聊天麽?」楚子航插話進來,「我們還浮在海裡面。」
「師兄說的對。」路明非以狗刨式慢慢朝岸邊遊著。
「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找這種人做男朋友。」諾諾望著路明非翹起的屁股,無奈地歎了口氣。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啦。」夏彌安慰道,她仿佛是要和路明非鬥似的,以優美的仰泳姿勢遊在路明非身邊。
「喂,這都要比,你還有沒有人性啊!」路明非面色一黑。
「我又沒說和你比。」夏彌望天,忽然冒出一句話,「所以你去不去,現在就剩你沒發表意見啦。」
「我?」楚子航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夏彌這是在和他說話,「我都可以。」
「不能以這種隨便的態度。」夏彌上岸,甩了甩濕透的栗色長發,「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行,我去。」楚子航有點納悶,夏彌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強硬了。
「歐克,全票通過。」夏彌拍拍手,「去哪吃呢?」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路明非聳聳肩,「買點材料來個野外燒烤如何,反正北愛爾蘭這邊很少有符合我們口味的東西,還不如就地取材自己搞吃的。」
「可以誒。」夏彌眼睛一亮,微微偏頭看向楚子航,那一縷細軟的濕透額發緊貼著額前,「師兄,你覺得怎麽樣,之前我看見我們來的那個小鎮上有塊不錯的空地,視野開闊,風景優美……」
她極力勸說,小嘴連珠炮一樣列舉了許多在這野餐的優點,生怕楚子航不答應。
等楚子航回過神的時候,夏彌已經跑去和路明非商量野餐細節了,他的投票權被排除在外。
「她總是這樣,不是麽?」諾諾說,眼睛看著夏彌的方向,「為了讓你不再那麽苦大仇深,想方設法地出主意。」
楚子航沒說話。
「要我說,遇到這樣的女孩,就好好珍惜吧,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很在意你,處處都想著你。」諾諾邁步朝路明非走去,「我很少對別人的感情發表見解,因為我自己對這塊都看不太明白,不過你這榆木腦袋我實在忍不住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說的我都說了,相信路明非他也說過很多。」
楚子航低頭看著腰間的劍,或許……自己是應該主動一點了,已經找到了劍,縈繞在心頭的那塊陰影也似乎有了解決的辦法。
他聽路明非說過,感情是件雙向奔赴的事情,如果其中的一方始終得不到回應,多熱烈的情感都會慢慢被消磨,直至散去。
……
……
「怎麽辦呀。」夏彌苦著臉站在潛水用品店門前,「為了開活靈,我們都把潛水衣割破了。」
「這有啥。」路明非無所謂地說,「讓師兄多出點錢唄。」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夏彌陰陽怪氣道,「反正不是你路明非的錢,花起來也不心疼對吧。」
「那難道就是你的錢了嗎?」路明非樂了,這就開始護夫了,搞清楚一點,你們還沒在一起呢好不好。
「你們兩個別吵了,沒消停過。」楚子航把針鋒相對的兩人隔開,「我多出點錢就是了,
待會問問老板,應該不會太多,畢竟只是一個小口子。」
「師兄你憑啥對他這麽好!」夏彌鼓起嘴看他。
「男人之間的友誼堅若金剛,懂嗎?」路明非得意地在夏彌眼前晃來晃去。
楚子航聽見這句話,心裡微微動了動,路明非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再聯系到福爾摩斯所說的,他做的一切都是為自己鋪路……
他嘴角無聲地揚起, 是啊,不用管路明非抱著什麽樣的目的,至少他真心真意地為自己好,不是麽?
諾諾在旁邊看得直皺眉,楚子航和路明非兩人勾肩搭背地走進店裡後,她對夏彌說,「現在我也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了。」
「是吧是吧。」夏彌用一種能殺人的目光盯著某人的背影,「這兩人……唉……諾諾姐,我們得小心點,一發現不對勁的苗頭就要趕緊掐掉!」
「嗯。」諾諾戴上一頂棒球帽,是她經常戴的那頂,「你說,男人之間的友誼再好,能好到這種地步麽?」
「我就是不知道啊。」夏彌用腳尖磨著地上的石子。
「真沒想到……」諾諾又歎了口氣,她感覺這兩天歎的氣加起來比她這輩子歎的氣還多,「第一次讓我產生危機意識的,竟然是個男人。」
之前和路明非夜談的那次,其實她並沒有危機意識,因為她懂路明非,他對那個女孩只是愧疚,只是心裡有點吃味,可這楚子航……她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