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升到半途,又一次巨震,這次震動之強烈,幾乎是八級地震的級別,逼近了這所校園抗震的極限。
半邊電梯的地板被震塌,直墜下去,帕西和芬格爾敏捷地躍起,雙手抓住電梯的天花板,酒德麻衣則是隻憑兩根手指立在電梯的一角。
三個人驚季地看向下面漆黑的電梯井,幾秒鍾之後,烈焰填滿了那個幽深細長的黑色空間,無可逃逸的高熱氣流卷著火光上升,就像是暴怒的火龍,撲面而來的熱風刀一般割面。
帕西伸手抓住了肯德基先生和酒德麻衣的肩膀,突出一連串詭異的音節,他的領域膨脹,籠罩了三人。
「言靈·無塵之地」。
不被允許進入這個領域的任何東西都被排斥,無論是固體、流體、甚至溫度也被隔絕。
烈焰穿透電梯井上升去,一切可燃燒的東西都被焚毀,只剩下被燒得漆黑的金屬框架,帶著他們繼續上升。
膨脹的高溫氣流最後衝破了頂部的混凝土結構,在夜空中化為夭矯的龍形,一閃而滅。
他們仰頭便能看見星空了,肯德基先生扭頭看著帕西,“想不到你還真的那麽重視我們短暫的結盟。”
“如果沒有下面那些東西,”帕西冷冷的說,“我不會救你,但是他們存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完全超越我們理解范疇的力量出現,力量分配的格局不是我們先前估計的,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相對弱的人應該攜手。”
“你給我留下的印象深刻,我不知道你站在哪一方,但至少,不是那些怪物那邊。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你真是政治家。”肯德基先生歎了口氣,“不過你說的對,力量的格局……又一次完全改變了。我們得慶幸這台電梯是最老式的機械重錘結構,否則逃不出去。”
“帥哥,還不松手麽?”酒德麻衣玩味地盯著帕西。
“抱歉。”帕西立馬松開手。
“可惡啊,我也想抓麻衣小姐的肩膀!”肯德基先生恨得咬牙切齒。
……
……
楚子航從夢中驚醒,望著漆黑的窗外,烈焰從「英靈殿」前方的井口中噴發,那口井號稱是學院的典籍之井,在還沒有自來水的時代,師生們從井中打水,現在已經乾涸。
他披上衣服衝出宿舍的門,無處不是紅色的燈光卷動,警鈴聲刺耳的像是大群的火烈鳥在垂死之際哀鳴,大地震動,埋設在地裡的水管炸裂,高壓水柱噴湧如泉,建築物外包裹的花崗岩剝落,英靈殿頂部的雄雞塑像轟然倒塌。
一切就像寫在預言書中的末日,末日面前每個人都渺小的像是塵埃。
放眼之處全都看不到人,也許學生們還未從沉睡中驚醒,也許他們已經緊急避險,也許他們已經死了……
空蕩蕩的走廊,陽台上的空氣冰冷,他忽然轉身四顧,脫口而出,“夏彌……”
風從露台上吹過,仿佛回答他的呼喊。
……
……
“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幫我們?”黑影回過頭,眼童倒映著四周的火光,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成為了世界的中心。“光是這個理由還不夠,你……真的還是你嗎?”
“那你覺得什麽樣的理由夠?”碇真嗣注視著她。
“比如……想利用我?”
“很抱歉,我確實有那麽一點點利用你的想法。”碇真嗣聳聳肩,“不過也是為了師兄好。”
“……怎麽會對他好呢?”
“封神之路的最後一步。”
“你是指……”黑影完美無瑕的雙目微微瞪大,“那個傳說是真的?”
“是真的。
”碇真嗣聳聳肩,“不然我為什麽大費心思。”“當然,前提是你願意,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你,這玩意強迫起來沒用。”
他依舊保持著朝黑影伸出手的姿勢,“怎麽樣?和我來這麽一場……絕無前例的大豪賭。”
黑影怔怔地望著他。
忽然想起楚子航那天和她說過的,做的那個夢。
他是希望自己跳到他的船上來吧。
“好,我答應你。”她與碇真嗣緊緊地握手,碇真嗣則是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想通了就趕緊上去吧。”碇真嗣長出一口氣,“他肯定到處找你呢。”
“那我走了。”黑影帶著試探的口氣,一步步往出口走去,背對著碇真嗣,忽然回過頭來,“路師兄就不怕我反悔?”
他笑了笑,只是說,“愛是最高規格的催化劑。”
“什麽嘛……”黑影腳尖輕敲地面,“可我以前也沒看到他動心……”
“我連他現在到底是不是真心愛我都不知道……”
“旅行只是從你熟悉的地方去別人熟悉的地方而已。”碇真嗣冒出這樣一句話。
“什麽?”黑影不解地問。
“可我還是喜歡旅行,每到一個城市都會在大街小巷裡走路,左顧右盼,雙手插在褲兜裡,聞那個城市的味道。”碇真嗣自顧自地說,“小時候很想讓嬸嬸帶我去那些大城市看看,但是沒能實現。”
“也肯定不可能實現了。”他又笑笑,帶著點自嘲的意味,“其實更多的時候不是想去什麽特別的地方,只是想遠行。”
“師妹,如果給你選擇一個歸宿,你會選哪裡?”碇真嗣認真地問。
“……”黑影歪著頭,“大概是我們上次去的那個,北愛爾蘭的不知名小鎮吧。”
“我想回到濱海,腦子裡蹦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沒什麽意外,就像我很久以前就知道我最後還是會回到濱海,沒事就坐到我以前最喜歡坐的天台上,俯瞰來來往往的車流。”
“然後下雨了,我默默地聽雨水打在我家樓底網吧的塑料棚子上,一生的事如走馬般在腦海裡經過,嘴角帶著澹澹的微笑。”
“結局很早就注定了對不對?”他抓了抓頭髮,“但小的時候還是想遠行,去看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不親自跑到沙漠的那邊去看一眼,總是不甘心,在我還沒有到達那裡的時候,我會猜那邊盛開著無邊無際的薰衣草,紅色或者紫色如同海洋。”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師妹。”
“這樣當你老了,當這狗屁倒灶的一切也結束了,你才有那些走馬般的瞬間在腦海中流過,你不會後悔的。”
“你曾經滿世界地遠行,你要去一個地方,你從未去過,不知道是哪裡,但你相信那裡很美。”
“隱居在那個北愛爾蘭的不知名小鎮時,你身邊坐著的……”
“才會是他。”碇真嗣一字一頓地說。
黑影笑了,捂著嘴笑,龍童裡閃動著譏誚的神色,淚水卻不停地流下來。
這一切想想其實也蠻放屁的,龍王愛上人類?搞什麽笑?
她每次出現在他身邊用的都是不同的身份,陪他去水族館的女孩、為他喝彩的啦啦隊長、放學後跟他一起做作業的同學……
楚子航只不過是截取她們的碎片拚湊出了夏彌而已,那只是楚子航用來安慰自己的幻影,讓他不至於一直奔跑一直奔跑不知歇息一直到溺死在孤獨的湖裡。
他才是夏彌的第一個創作者,而她只不過是出演夏彌的罷了。
她很想說都是假的,她是龍王耶夢加得,不會讓這些東西困擾住她。
但是……那間陳設簡單的小房子,透著寂寥和陳舊,說起來她從來都會把房子給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呢,現在想想或許是那時候太無聊了吧。
因為放學後就沒什麽事做,一直等呀等,等到夜晚將要到來的時候,她躺倒在那張小床上,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碎花的棉被鋪開一半蓋在她身上。
對面就是那扇傾斜的,巨大的落地窗,落日的余暉穿過梧桐樹,把樹影投在她身上,隔壁隱隱傳來父母呼喊孩子的聲音,鍋碗瓢盤的聲音……
聽起來很歡樂,可她只有這一間小小的房子而已。
太孤獨了,孤獨得讓人發瘋。
如果說最開始的觀察可以拿奧丁的烙印當借口,那麽……之後呢?
她本可以不用接觸他,本可以不用邀請他去什麽水族館和電影院,本可以不用笨拙的色誘結果卻拋媚眼給瞎子看……
“是孤獨啊……”她歎了口氣。
碇真嗣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什麽也好,只要她願意承認對他的感情,無論用什麽樣的理由也好,無所謂的,感情這玩意,不就是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嗎?
……
……
“接電話,接電話。”楚子航不斷念著,在遍地驚慌的校園裡四處尋找,他甚至連外衣都沒來得及穿。
電話依舊顯示無人接通。
可她明明說只要他一發消息,五分鍾內絕對回。
楚子航迷茫地停下腳步,自己這是……怎麽了?平常的自己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情況再驚險也不會這個樣子。
到底是在驚慌什麽,又是在恐懼什麽?
或許自己現在應該冷靜下來,夏彌這個時候應該乖乖地在寢室裡睡覺,不接電話只是因為她睡覺把手機設置了靜音,再說了,出事的地方離女生寢室也很遠,根本就沒必要這麽心神不寧。
可是不行啊,師弟說過感情是需要雙方都主動的,如果她真的有危險,而他又沒有去找她,那到頭來還是她在單向付出,自己甚至在危險的時候都沒有產生過要去找她的想法。
楚子航想,他人生中是不是總是缺乏追逐某些東西的主動,就像他曾經做過的那個夢,他盼著那個女孩跳下橋來卻不曾說出口,而他自己也沒想著往橋上爬。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反應要比別人慢半拍,即使某個女孩想過要跳到他的船上,他也會因為反應不及沒有點一點槳讓船暫停等她而錯過……
不要這樣下去,不要。
“夏彌……”他再度奔跑起來。
原來那個女孩不知不覺間已經在他的心裡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了。
天空又下起雨來,轉眼間大雨磅礴,就連「英靈殿」前方的井口的烈焰都澆滅了。
楚子航漫無目的地跑著,不知不覺就跑到了女生宿舍附近,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剛想再給夏彌打一個電話。
“師兄!”有人大喊。
他觸電般地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女孩穿著件小吊帶,手在頭頂打了個小涼棚,腳下踏著拖鞋吱呀吱呀地就朝他跑來。
楚子航微微晃神,也拔腿朝她奔去。
傾盆大雨中兩人相擁,他低頭,“你去哪裡了?”
女孩不說話,只是抬頭用那雙如水的眸子望著他。
楚子航又一晃神,腦海裡不受抑製地浮現出某個下雨的傍晚他送夏彌回家的情景,兩人還在仕蘭中學,他跟夏彌肩並肩地走,她忽然回頭朝他一笑,蹦上馬路牙子,雙手張開搖搖晃晃地保持平衡,踮著腳尖沿著狹窄的邊緣前進。
他很自然地握住了女孩的手防止她摔倒……
夏夜裡他們打著同一把傘走在雨中,還是沒有打傘去了?不過無所謂,那些都不重要,他隻記得夏彌穿著涼鞋踩在水裡,晶瑩的水珠在她的腳邊跳躍, 女孩纖細的身影在雨幕中纖毫畢露……
這個時候該怎麽做?你喜歡的女孩在你懷裡歪頭望著你,目光如同一泓秋水,也如同此時在兩人身邊瓢潑而下的雨珠。
師弟說過,這是女孩在索吻了。
事實上夏彌根本不需要楚子航湊過去,楚子航剛剛流露出準備湊上去的眼神,夏彌就輕輕地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女孩的嘴唇微冷,像是回來的路上吹了寒風,呼吸帶著飄忽的體香,鋪天蓋地地把他籠罩。
這個吻結束的時候,雨不知道怎地就停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小水珠,渾身濕透的他們四目相對。
“我在寢室裡睡覺呢。”女孩吐了吐舌頭,笑著說,“對不起,師兄,讓你著急了。”
“睡得可真沉……”楚子航喃喃自語。
“那……沒什麽事我就回去啦?”夏彌後退幾步。
“嗯。”楚子航腦子裡還是一片漿湖,根本就無法思考,此時女孩說什麽就是什麽。
夏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快步向前,踮起腳尖在他臉邊輕輕一吻,“晚安,師兄。”
做完這一切她就飛快地跑掉了。
楚子航站在原地,目送著夏彌消失在宿舍樓裡,又撫過剛剛被她吻的地方。
“晚安。”
他回到自己房間,坐在床上緩緩躺下,他開始回憶,回憶所有他不能忘記的時刻,這是他每天的必做功課,不過今天多了一些,女孩的身影在他腦海中定格,被收進記憶的最深處,連同著永無止息的暴雨,開不到盡頭的高架橋,以及那輛千瘡百孔的邁巴赫。
他閉上眼睛,等待黎明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