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和我再看一遍《不可饒恕》?」副校長抿了一口烈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投影屏幕上白花花的大腿,正在播放巴黎紅磨坊酒吧聞名世界的康康舞,換個通俗名字,大腿舞。
「喂,我們好像在討論下一場聽證會的應對辦法,你的思緒能集中一些麽?」昂熱皺眉,「你一邊看康康舞一邊跟我開會我已經很有耐心了,能否不要忽然拋出不相乾的議題?」
「該抹平的我們都抹平了,那有什麽問題?」
「校董會從諾瑪那裡挖不出任何證據,新聞媒體那頭又被芬格爾解決了,楚子航那邊也沒人出面為難。」
【鑒於大環境如此,
「他們還能有什麽證據說服各個院系主任?」
「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只是學生社團,但即使是愷撒說楚子航表現出暴力傾向,也不過是人證,校規在這方面很嚴謹,只有人證是不能推定危險血統的,必須要有物證。」
副校長聳聳肩,「早說了,校董會那幫年輕人想跟我們老人家玩陰謀,他們還差的很遠!」
昂熱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距離下一場聽證會只有48小時,此刻龍王複蘇的消息已經傳遍全世界,混血中的家族都在尋找他,試圖殺死他,佔有他的骨骸。」
「而我們被一樁奇怪的校園政治事件困在這裡,執行部的專員在全世界等待命令,但沒有命令,我患上了「嚴重的咽炎」,正在臥床不起。」
「很抱歉老兄,我不能在此刻賭自己好運,我必須保證校董會在接下來的聽證會上不能扳倒楚子航,否則這也將是他們解除我校長職務的理由。」昂熱看他一眼。
「你的武器是折刀,你面對所有對手都會把致命的一擊濃縮在一刀上,因為你必須近身,近身的一刀如果失手,隨之而來的就是最強的反擊。」
「但你的敵人可不是這樣,尤其是政治家,他們不是賭徒,不會把成敗賭在一刀上,他們制定的計劃都是連環殺招。」副校長澹澹地說,目光仍落在大腿上,堅定不移。
「什麽意思?」
「從你殺死青銅與火之王開始,校董會已經有意驅逐你了。事實上他們早就在收集不利於你的證據,楚子航只是其中之一。」
「調查組只是他們羊攻你的虛招,虛招背後還有更強的殺招。」守夜人歎了口氣,「你不是玩弄權柄很厲害麽?怎麽連這層都想不到?」
「那也得看情況。」昂熱皺眉,「你給我解釋一下。」
「尼伯龍根計劃是個危險的計劃,為了對抗龍王的複興而培養最優秀的混血種,加圖索家族推出來的候選人是愷撒·加圖索。」
「我們當然樂意看到優秀的血統更加優秀,這本來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
「但,如果一切的好事都被一個人佔去了,那麽培養出來的人也許會超出我們的控制,他會是新一代混血種領袖,他會取代你。」
副校長漫不經心地說著,猛地扭頭看昂熱,一臉猥瑣,「別傻了兄弟!誰會把權利拱手讓人?就算你是個亡命徒,為了屠龍豁出命都不在乎,可你也要在乎我在你下面當了幾乎一百年的副校長!你能給我個機會扶正麽?」
「能不能正經說話?」昂熱面無表情。
「好吧……只是說笑話調劑一下氣氛……」副校長攤攤手,收回了那套誇張的表情,「如果愷撒·加圖索成為尼伯龍根計劃的候選人,等於我們承認他是你的繼承人,他將在你之後執掌密黨,加上校董會對他的全力支持,無人再能抗衡他。」
「他會是龍族消亡之後的世界之王,
就像歷史上那個愷撒大帝一樣。只要我活著,我絕不能允許我們中出現君主一樣的人,這是我支持你的原因之一。」
「論血統,目前只有楚子航和路明非能夠抗衡愷撒,他們擁有差不多相等的成長空間,我們必須保住他!」屏幕的光亮照亮他的側臉,線條堅硬如同鐵鑄。
昂熱沉思了許久,「可楚子航已經跟我說了他選擇拒絕參加尼伯龍根計劃。」
守夜人一愣,隨後從椅子裡蹦起來,「什麽?!楚子航他拒絕了?!」
「嗯,就是昨天的事。」昂熱點點頭。
「楚子航是個豬腦袋嗎!你怎麽不告訴我……算了,這種事強求不來,他不樂意就不樂意吧……還有!那路明非呢?」
守夜人眼中重新綻放出光芒,路明非血統更在愷撒和楚子航之上,尤其是他單槍匹馬斬殺了青銅與火之王的榮譽,無人能敵。
「我不會讓明非參加尼伯龍根計劃。」昂熱慢慢地說。
「為什麽?」守夜人呆住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
「那豈不是只有愷撒了……」
「老友,或許情況並沒有你說的那麽糟糕。」昂熱聳聳肩,「就算愷撒成為候選人,我覺得他也不會怎麽樣。」
……
……
「那隻蟲子就是加圖索家的帕西吧。」
深夜,卡塞爾學院圖書館地下五十米,漆黑的服務器和管線中,男人靠在小椅子上,後仰,雙手枕頭,柔和的藍光照亮了他滿是胡荏的臉。
從頭頂上打下來的光束裡,半透明的女孩穿著墨綠色的卡塞爾學院小幅,蕾絲領巾和素白的臉幾乎分不出界限。
「從白卡的權限中讀取到,確實是來自於加圖索家的白卡。」
「漂亮!我的女孩就是靠得住!」男人打了一個響指。
「為什麽幫楚子航?你其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為什麽對他那麽用心思?」EVA歪著頭看男人,半邊頭髮垂下至腳底,促狹地笑著,可笑容又明淨如霜雪。
「我只是對路明非花心思罷了,因為楚子航是他的朋友,我不介意拉他的朋友一把。」男人搖晃著一罐冰可樂。
「你好像沒對我說實話。」EVA依然歪著頭看著男人。
男人沉默了片刻,認輸似的舉起手來,「好吧,好吧,為承認我幫楚子航還有一個因素……」
「因為我覺得他和我很像。都是失去了某種東西。」
「一旦失去了,心裡就空出一塊,空蕩蕩的,拿什麽都填不滿,」男人撫摸自己的左胸,「所以他才會不停地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
「有一種渴,只有忘卻一切,變得不再是自己才能滋潤……這種渴就是孤獨。」
「我不想看到楚子航變得像那樣的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滿眼都是他的女孩,憑什麽他就要失去一切。」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虛無的手,撫摸男人的頭髮,「你老啦,以前你不是那麽說話的,驕傲得像隻野獸。」
「失去你之後,」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或者只是握住了光和空氣,輕聲說,「我也很孤獨。」
「有入侵者。」EVA猛地抬起頭。
「哪裡來的入侵?」男人皺眉。
「無法判定。」
「怎麽會無法判定?」男人吃了一驚,「這座校園可以說都是你的身體,布滿你的神經元,難道不是除了校規禁止的宿舍廁所和某些禁忌區域,你全都能監控麽?」
「是你的原因,你使用了超級指令,關閉了我的部分功能,禁止白卡持有者的訪問,但同時被關閉的還有我的部分神經中樞,現在我的壁壘不是完整的了,可
以被侵入。」
「「Goodnight,EVA」?見鬼!居然是這麽強力的指令?我以為只是讓儲存器進入休眠狀態。」男人撫額。
「你應該好好看我給你的使用手冊。超級指令作用於系統的最底層,每一條都是強有力的,其中還有一條是可以令我立馬自爆,你要不要記一下?」EVA微笑,伸手撫摸男人的臉,就像是母親對待一個被寵溺卻又犯了錯誤的孩子。
「免了,入侵者試圖讀取你的硬盤資料?」
「不,這次入侵令校園的防禦系統暫時失效。換而言之,入侵者針對的不是我的本體,而是我所受衛的這所學院。」
「明白了。」男人推開椅子,霍然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虯結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像是要躍出那樣。他的雙拳發出了輕微的裂響,轉身離開。
「使用言靈的時候千萬小心,過強的肌肉力量會給骨骼帶來很大壓力。」EVA叮囑。
「記得啦記得啦,有時候我真懷疑我當初愛上你是因為某種奇怪的戀母情結,你就像我媽一樣。」男人無奈地揮揮手,「我還沒有老到骨質疏松的地步,而且,我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有吃鈣片。」
EVA不說話了,微笑著,對著他的背影揮手告別。
「對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說那次破解青銅城地圖的時候,路明非曾使用一條指令入侵你的系統,那是超級指令麽?」男人忽然站住,扭頭。
「是的,超級指令,ksheepall」。那條指令強迫我接受一個來自外部的信號源,並且不保存記錄。」EVA神色嚴肅,「但,這是條原本不該存在的超級指令。」
「什麽意思?」男人一愣。
「絕大部分超級指令,都是諾瑪獲得人格之前就被輸入的。你也知道,諾瑪的建成是在1990年前後,那時候世界上還沒有《星際爭霸》這個遊戲,自然不會有人會用一段遊戲作弊碼作為超級指令。」
「有意思,居然還有一個和我一樣使用超級指令的人……問題是,他是誰?」男人低聲說。
「你確定不是路明非?」EVA問。
「有那麽一點點可能……」男人思索著,「那家夥身上的秘密現在連我都看不透了。」
……
……
卡塞爾103宿舍。
路明非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房間裡一片黑暗。
他忽然歎了口氣,「怎麽還是讓耶夢加得的人格蹦出來了呢?難道你仍然不夠愛師兄?或者說你心裡還存在什麽顧慮?」
路明非繼續躺了一會,像是在糾結些東西。
「算了……」他從床底下抽出一把劍,「既然你不服,那就讓我來把你打服吧。」
……
……
一道巨大的裂縫綿延在地底深處。卡塞爾學院的選址經過秘黨的嚴密考察,坐落在堅硬的花崗岩地層上,數百米厚度的花崗岩石脈就是學院天生的壁壘,可以和十米厚的鈦金屬板相比。
但是現在這道壁壘被人撕裂了,輕而易舉地。石脈中高壓地下水忽然被釋放,洶湧著沿著裂縫衝出,直達深埋在地底的循環水系統,倒灌進去。
同時一個漆黑的,魚一樣的影子滑入了循環水系統。
影子沿著逆流漂了幾百米之後,手中握著的繩子用完了,她在這根繩子上做了一個記號,繩子用完的時候,她進入的距離是450米。
她翻轉身面朝上,在高速激流中,她伸手輕輕地按在管壁上,一瞬間水流停止, 一股強有力的高頻振動令她周圍的水體瞬被固化封閉。
如果能夠直接觀察那些水分子,會發現它們就像是
發瘋的彈黃振子在極大的范圍內往複震動。
黑影的言靈超出了人類聽力所能捕捉的頻段。
管壁和管子外面的岩石一同崩裂,水流恢復流動,黑影被巨大的壓力「擠」了出去,仿佛足踏浪花進入一片新的黑暗空間。
她無聲地落地,立刻趴伏在地面上聆聽,盡管聽力在同類總不是最優秀的,但也絕非人類可以比擬。
黑影又有些驚訝,慢慢直起身,這和她想的並不太一樣。
「冰窖」的最深層,有個單獨的名字——「湮沒之井」,一切的秘密被投入這口井都將被湮沒,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應該是防禦最嚴密的地方,完整的電子系統、密集如荊棘的感溫紅外線、帶電的地板、催淚氣體、甚至來自裝備部的什麽古怪設備都被預先考慮到了,這些都會發出細微的聲音。
但出於他的預料,這裡靜的就像是一個古老的溶洞,聽力所及之處,只有無處不在的水聲。
她取出兩根熒光棒,扭曲幾次後,明亮的黃色熒光從指縫中射出,熒光棒被激活了。
她將其中之一對空擲出,仿佛著火的流星經天而過,卻照不透頭頂濃重的黑暗,熒光棒升到了二十米的高度,卻依然沒有觸到屋頂,之後劃著弧線下墜,落入水中。
熒光棒落水的瞬間,影子看見對面的黑暗裡,似乎有兩雙金色的眼睛一閃而滅。
她沒有絲毫的驚慌,而是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