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現在。
教堂。
“哥哥”。
稚嫩的聲音仿佛從幽深的井中升起,熾熱的風撲面而來,明亮的光隔著眼皮他們眼睛照的劇痛,鼻子裡滿是濃鬱的灼燒味。
兩人不約而同地撲倒,因為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壓得他們的心臟幾乎停止,比酒德麻衣的「秘奧義·刃旋嵐」強出百倍的壓迫感,讓人驚悸得喘不過氣來。
壓迫感轉瞬即逝,可剛才短短的瞬間,他們如同身處燒灼的地獄。
“什麽東西?”楚子航皺著眉頭問。
酒德麻衣聳聳肩,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兩人一同朝教堂正中央看去,這裡仿佛被什麽火風給洗掠了,周圍都是濃重的煙霧,一排排的橡木長椅,可以想象得到每當有新人結婚時,這裡就坐滿了賓客,他們會獻上自己的祝福,由衷地為他們鼓掌歡呼。
而這些橡木長椅此刻卻從中間斷開為兩截,斷口參差不齊,閃著暗紅色的光。
堅硬的老橡木正在緩慢地燃燒,不知是被什麽點燃了,這些橡木經過太多年已經堅硬得和生鐵差不多了。
“諾瑪,什麽情況?”楚子航撿起一旁地上的刀鞘,緩緩收回村雨,對著教堂有各式各樣浮繪的穹頂問道。
沒有任何反應,教堂裡仍舊是寂靜一片。
“諾瑪沒有響應,不知道為什麽。”楚子航依舊保持冷靜,面無表情的說。
“關鍵時刻老靠不住。”麻衣輕笑一聲,“我就知道你們卡塞爾學院的配電系統是那種三流公司做的。”
楚子航看了看四周,煙幕緩緩消散。
“原來你有那麽多「蝴蝶」。”楚子航說。
環繞著他們,八枚銀色的蝴蝶發卡被懸掛在蛛絲般的細線上,麻衣就是用這些發卡製造了四面八方都有聲音的假像。麻衣把「蝴蝶」都摘下來收了起來。
“喂喂,看那邊了,別老盯著女士用品看,雖然你是個帥哥。”麻衣說,“牧師講台地板上有洞。”
楚子航順著酒德麻衣的手指看去,一個又一個洞在講台地板上排成兩排,就像是……兩行腳印。
但是每個腳印都把柚木地板燒透了,露出下面灰色的水泥地面來。
楚子航走到那些腳印旁邊,蹲下身子仔細地看了看,分析道,“如果這腳印是人留下的,那麽他是身高大概一米六的人,因為步距只有我的三分之二。”
麻衣也踩上去試了試,“它的步距也是我的三分之二……哦,我沒有說你身高矮的意思……小帥哥,沿著腳步找找看。”
“話說你為什麽這麽矮啊?”酒德麻衣問他,“沒有一米八的男人很難給女生安全感誒。”
“……”楚子航無言以對,身高確實是他的硬傷,“你對敵人也該有基本的尊重吧。”
“等你再長高一點我會改口的啦。”麻衣循著那些腳印往教堂外面走去,“稍等一會,我得去給我老板打個電話。”
麻衣走出去的牆上有一個被熔穿的洞,洞的邊緣發出耀眼的光,楚子航走到那個洞旁邊,默默在腦海中分析著。
教堂的牆是用混凝土做的,“能瞬間溶穿這樣的混凝土,它的溫度大概和太陽表面差不多……”楚子航低聲說。
“哎呀,不用擔心。”酒德麻衣站在外面,纖長手指噠噠按著手機按鍵,“等我們老板過來,管他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全給他解決了。”
楚子航望向酒德麻衣妖嬈的背影,
問道,“你們老板是誰。” “無可奉告咯。”酒德麻衣回頭對他嫣然一笑,隨即又走遠了點。
楚子航隱隱約約地聽見幾個詞,小白兔……別在外面浪了……什麽的。
他搖搖頭,往教堂裡面走去,他並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興趣,只是他突然又回想起剛才戰鬥時,酒德麻衣對他說的那句話,他總是覺得含著某種深意。
“如果喜歡誰,就滿世界去找她,別等她來找你,她可能也在等你啊……”
像是某種遺憾,又像是某種期許。
……
……
“喂,麻衣姐?”路明非靠在諾諾宿舍外的牆上,接通手中的電話,“什麽事?”
“小白兔,別和你那師姐女朋友在外面浪了。”電話那頭酒德麻衣說,“昂熱已經把康斯坦丁放出來了,你最好立馬就位。”
“額……”路明非有點無語,“行吧,我馬上就到,我在女生宿舍,師姐她在換鞋呢。”
“真受不了你這秀恩愛。”酒德麻衣嫌棄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路明非的耳朵裡,“掛了。”
路明非聽著手機裡嘟嘟的忙音,小聲自言自語,“這也算秀恩愛嗎?”
“誰的電話?”諾諾從宿舍裡探出頭問,“最好別是女生的,不然……”
路明非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把iPhone塞進兜裡,慌慌張張地回答,“沒有沒有!師姐你誤會了,你看我這衰樣,哪有什麽其他認識的女生啊?別人也看不上我啦。”
“很可疑誒……”諾諾上下打量路明非,“暫時信你一次,不過你最後那句話什麽意思,說我沒眼光?看上你個衰仔?”
“額……不是不是!”路明非連忙擺手,試圖解釋。
諾諾看他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啦,不逗你了,不過你記得我說過什麽吧?”
路明非一愣,在記憶裡努力搜索,“是什麽?”
“要是我真找了你做男朋友一定會一邊大笑一邊從早欺負你到晚的。”諾諾臉上帶著小魔女的笑,拍拍路明非的腦袋,“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師弟~”
路明非心說我早該知道會這樣的,不過他也不反感這樣。
“師姐,換好鞋了吧?”他問。
“嗯,換好了。”諾諾拉著他的手往宿舍樓下走去,路明非有點遺憾,他還想看看師姐的宿舍是什麽樣子呢。
“別想了,宿舍就我和蘇茜兩個人,沒什麽你想看到的東西。”諾諾頭也不回地說。
“啊這……”路明非抓了抓頭髮,不知道他當初把這個言靈給諾諾是否正確,能看穿人心的小魔女簡直太恐怖了喂!
……
……
老唐俯下身子,躲在花壇後面,他警惕地掃視四周,不遠處的黑暗裡,那些穿著白色禮服裙的女孩端著烏茲和手電筒在搜查。
這群學生怎麽還有槍,明明讀的這所學院到底是什麽學院啊?
“找到了!在這裡!”有個女孩指著花壇大喊,提起手中的烏茲朝花壇開槍。
老唐趕緊就地翻滾一個跟頭,躲開一梭子子彈。
真該死,他剛剛分明沒有露出任何破綻才對,那女孩怎麽找到他的?
他趕緊拔腿往校門口跑,背後的黑暗裡,那些還穿著白色禮服裙的女孩一手提著高跟鞋,一手端著烏茲掃射。
這應該是個很輕松的任務。
在他的設想裡,這場充滿意外的任務本該到這裡就一切結束,他回去報告給雇主那東西的位置,拿到他應得的500萬美刀,然後就退休,一輩子很浪地浪跡天涯,漫遊太平洋上那些白沙藍海玉腿如林的島國,偶爾回來見明明一面,叫上芬格爾,那個時候他就有錢帶他們環遊整個美國了。
可是可是可是……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了呢?一種不安感始終在他心頭縈繞著。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女孩還在追,他心一橫,停下腳步,轉身對著她們大喊道,“都別追了,誰再追我殺了誰!”
他竭力裝出凶神惡煞的表情,他這張喜相的臉有時候簡直是他的禍胎,經常別人都以為他不是在威脅而是在開玩笑。
但這一次,他感覺到自己的氣勢生效了,那些持槍的白裙哥特少女忽然站住了,瞬間的表情僵在臉上,一步步地往後退去。
“喂,那是什麽表情?那是……見鬼的表情麽?”老唐有些驚訝。這效果雖好,但是太好過頭了。
“哥哥。”
他忽然被後面襲來的耀眼火光籠罩了,感覺到背後有熱風卷來,仿佛後面有一個太陽升起,
“別嚇我吧……”老唐乾巴巴地自言自語,他僵硬地轉過頭去,
在他的視線裡,面前站著一個燃燒著的身影,正張開雙臂緩緩向他走來,像是想要擁抱他,同時還有澎湃的熱浪衝擊著他的面門。
他的臉在老唐眼中越來越清晰,瞳孔燃燒著,泛著燦爛的金色,他的臉上仿佛地表迸裂,裂縫中有熔岩流動。
一張可怖至極的臉,緩緩地綻開了一個可怖至極的笑容。
“哥哥。”老唐聽見他說。
“鬼啊!”老唐大叫一聲,撒丫子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喊,“別過來啊!我不是你哥哥啊!”
“全體避險!全體避險!”學院廣播裡回蕩著施耐德教授的吼聲。
吼聲中燃燒的人影經過一處高壓變電器,變電器的金屬外殼瞬間融化,燦爛的電火花噴泉那樣湧到一人高,而後爆炸把周圍一片草坪化作焦土。
槍聲如暴雷,密集的彈幕從兩側夾擊而來,受過戰場訓練的獅心會和學生會成員們隱藏在草坪兩側的建築物後,做出完美的交叉設計。
這兩組學生們都標配M4,5.56毫米口徑的鋼芯彈以每秒900發的速度發射,彈匣瞬間清空,立即更換彈匣接著發射。
但沒有一顆子彈能射中那個人影,距離他還有大約兩米的時候,這些子彈就融化了,如同在人影面前存在著一層看不見的暗火。
灼熱的鋼水在那層罩壁上高速流動,並且越匯越多,海量彈頭徒勞地撞擊上去,像是一群飛蛾撲火。
“教授,普通子彈對他沒有用。”獅心會副會長·未來反骨仔·蘭斯洛特對著手機說。
“用弗麗嘉子彈!”施耐德教授緊張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弗麗嘉子彈能擊退他!”
“什麽?”蘭斯洛特愣住了,他覺得施耐德教授在開玩笑。
“青銅與火之王,他對於領域內的火焰和金屬擁有絕對的權力,所以金屬子彈是無法殺傷他的,接近的子彈都被瞬間融化而且減速到零,”施耐德教授語速飛快地說,“但是他不具備操縱非金屬的能力,所以除非他的領域崩潰,否則射擊他,弗裡嘉子彈遠比實彈有效!”
“弗裡嘉子彈的麻醉效果對他會有效?”蘭斯洛特問。
“不,沒有,在高溫下麻醉成分會瞬間汽化分解,還沒來得及進入他的血管就會失效!”
“但是弗裡嘉子彈上的動能是會對他產生效果的,也就是說,你打不死他,但是能擊退他。”
“收到,正在叫學生們更換弗麗嘉子彈。”蘭斯洛特對著周圍所有學生下命令。
“快!快!快!你們沒多少時間了!剛剛校長給我緊急通話,按照他的說法,這位根本不是諾頓,而是青銅與火之王座上的另一位,名叫康斯坦丁!龍王都是雙生子!”
“還有一件最恐怖的事……這是……瘋狂版的康斯坦丁!”
蘭斯洛特咽了一口唾沫,問道:“瘋狂版的康斯坦丁……是什麽?”
“失控的龍王,被不恰當的人,以不恰當的方式喚醒,這時候他的能力沒有穩定,身體沒有長成,雖然看起來力量驚人,這是因為他未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他的身體會支撐不住,隨時崩潰!”
“崩潰的結果是什麽?”
“青銅與火之王,崩潰的結果是什麽?當然是他媽的「言靈·燭龍」了!蘭斯洛特你他媽的言靈課白上了?”施耐德教授很罕見的失了態,對著電話破口大罵。
隨即又狠狠地咳嗽了幾聲,他的身體狀態不允許他這麽激動。
“現在你們只需要盡量拖住他的腳步,校長正在全力往你們那邊趕!”施耐德深深地吸了幾口呼吸機裡的氧氣,對蘭斯洛特說,“祝你們好運。”
蘭斯洛特呆呆的放下手中的手機,喃喃自語,“「言靈·燭龍」,青銅與火之王的終極言靈,龍王全力以赴發動下能瞬間使一整條長江沸騰……”
……
……
陳墨瞳正拉著路明非往火光處奔去,迎面跑來一個人,差點和他們撞上。
諾諾一手伸入黑暗,抓住那人的衣領,同時以手指封住他的喉嚨令他不敢掙扎,把他拖了過來。
“師姐你手法真太帥了……芬格爾你這條狗,為什麽是你?”路明非瞪大眼睛,“你剛剛跑哪去了?”
剛剛差點迎面和他們撞上的是他的廢柴師兄芬格爾,這家夥還穿著那套銀灰色西裝,手裡提著一個塑料袋,嘴裡還叼著一根雞腿……
“奶奶的仁兄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叼著一隻雞腿?你這條廢柴還有什么用啊?”如果不是因為芬格爾是他出生入死過的好兄弟,路明非很想在芬格爾臉上踹兩腳。
“喔喔喔喔……”芬格爾說。
“你以為你是公雞麽?”諾諾翻了個白眼。
“我是說我我我我我……我只是想把愷撒宴會上的雞腿打包回宿舍吃……但是走到半路上就發現那個玩意了……”芬格爾把雞腿拿下來,哭喪著臉。
“別管那麽多了,”路明非一馬當先地往那邊跑去,“現在先跟我走!”
芬格爾和陳墨瞳對視一眼,趕緊跟上。
然後又迎面跑來一個人,諾諾故技重施,把那個人也抓住。
“師姐你是玩黃金礦工的高手吧!”路明非忍不住吐槽道。
“沒有啦,只是……”諾諾看了路明非一眼,“可能是你給的那個東西起作用了,我能預知到一些事物。”
“牛逼!”路明非豎起大拇指,隨即定睛看向那個人,竟然是老唐。
“終於找到你了。”路明非拍拍他的肩膀,“老唐,你跑哪去了?走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
老唐沒說話,他的身體顫抖著,他覺得此時心中有一團火,正在他的眼前燃燒著,並且正在不斷變旺盛,火中還有野獸在嘶吼,他覺得他要控制不住那野獸了。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奇怪又陌生的聲音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 腦袋又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了,就像他之前在那個奇怪的地下實驗室一樣。
“沒事了,沒事了。”路明非扶住老唐,“這次有我在,相信我好嗎,我會改變這該死的命運的。”
“嗯……”老唐低聲應道,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特別相信眼前這個大男孩說的是真的,路明非能帶他……帶他們走出所謂棄族的命運。
等等?為什麽是我們?我不是一個人嗎?棄族又是什麽?老唐腦海裡蹦出幾個奇怪的詞,但此時他的狀態已經不允許他想那麽多了,他只能迷迷糊糊地被路明非扶著往前面走去。
“要我背你不?”路明非關切地問。
“我……我沒事……我自己能走……”老唐喘著粗氣,眉頭緊鎖,一滴又一滴的汗珠從額頭流下來。
“別逞強了。”路明非抓著他的胳膊,把他背到背上。
老唐在路明非背上一顛一顛的,思維裡一片混沌。
那兩個模糊黑影的對話又在他耳旁回響。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也許會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為什麽……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樣的牢籠哥哥都能衝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樣就太孤單了,幾千年裡,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別說了啊……”老唐閉上眼睛低聲念叨,“我他媽再怎麽樣不會吃掉你的啊……說多少遍也沒用……因為你……是我的弟弟啊……”
弟弟?哥哥?什麽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