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每月末的最後一天,是宮裡貴人接見朝廷命婦的日子,作為伯爵夫人,時老夫人自然也是要去參加的。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朝廷命婦和宮中貴人交流感情的最好的機會。
命婦不少,要如何才能入得了貴人的眼,這就要看命婦的本事和夫家的身份地位了。
武昌伯府,作為為數不多的還存在的開國勳貴,本該受到宮裡貴人和眾命婦的禮待,可是,事實卻完全相反。
因為攝政王一案,時府牽連其中,先皇雖沒剝奪時府爵位,可卻直接無視了時府的存在。
上行下效,大家看出了先皇對時府的不待見,也就都選擇了疏遠時家。
上無皇上看重,下無親朋幫扶,二三十年過去,時府早就遠離了勳貴圈子,如今是越來越不濟了。
但是,即便每次朝拜貴人都會遭受冷遇,可時老夫人還是一次不落的來參加了。
沒辦法,這是時府為數不多的能在勳貴中露臉、唰存在感的機會,她不能讓京城的人徹底遺忘了武昌伯府的存在。
像往常一樣,時老夫人隨著眾人一起拜見了太后、皇后、貴妃等人,磕完頭後,就在偏殿等著。
接下來,太后、皇后會召見一些命婦說話。
每當這個時候,就能看出各家各府的恩寵情況了。
受皇上看重的,以及入了貴人們眼的,會被叫去說話,根據看重程度,或留下說話,或得些賞賜,或被留在宮中午膳。
時老夫人屬於被冷遇的一批,一如既往的沒得到召見,只能神色晦暗的出宮回府。
武昌伯爵府。
時家人見時老夫人這麽早就回來了,立馬猜到了她在宮裡的遭遇。
時大夫人心情有些沉重,原以為先皇去世,新皇登基,時家的打壓就結束了,可沒想到情況根本就沒改變。
時府的爵位到了公爹這裡就結束了,如今時家還有個伯府的名頭撐著,可等公爹百年之後,時家怕是要徹底沒落下去了。
“母親辛苦了!”
時大夫人沒敢將情緒表露在臉上,殷切的上前攙扶時老夫人。
說起她這位婆婆,她是打心眼裡佩服。
進宮拜見宮中貴人,聽起來像是莫大的榮耀,可時家被上頭無視,她可以想象得到進宮後婆婆的遭遇會有多難堪。
可是婆婆卻次次不落,回府後也從不會因在宮裡受了冷遇而對他們發脾氣,這心胸,這承受能力,是她可永遠也達不到的。
早就收拾好情緒的時老夫人笑著搖了搖頭:“馬車上你準備的冰塊足,還有茶點糕點,我沒餓著也沒熱著,哪裡辛苦了。”
時大夫人撫著時老夫人回到懿祥院,親手給時老夫人端上熱茶後,才笑著開口道:“今早門房那邊送來了一封,是二舅舅寫來的,好厚的一封呢。”
一聽這話,時老夫人顧不得喝茶,連忙說道:“快把信拿來,平日裡的家書都是大哥寫的,二哥已經好多年不給我寫信了,別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時大夫人連忙從丫鬟手中拿過鼓鼓的信封,雙手遞給了時老夫人:“母親別多想,若真有事也是大舅舅或大舅母來信,二舅舅寫信過來,估計是想母親了。”
說起蔣安邦,時老夫人嘴角就上揚了起來,邊開信邊笑道:“你們大舅舅是個嚴肅的,小時候只要我惹了禍,大舅舅都會狠狠責罵我,可你二舅舅不一樣,每次都會無條件的護著我,跟個老母雞護小雞崽似的。”
時大夫人笑著道:“那是二舅舅疼您呢。”
時老夫人快速讀起了信,一開始嘴角上還掛著笑,
可慢慢的,笑容凝固了。時大夫人看著時老夫人眼睛越睜越大,面上的震驚越來越盛,到了後來,拿信的手都抖了起來,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
別不是蔣家真的怎麽出了什麽事吧?
“母親,二舅舅說了什麽?”
時老夫人沒理會時大夫人,飛快的翻看著信,讀了一遍還不夠,又重頭讀了起來,反覆看了好幾遍,面上全是不敢相信和難以接受。
“母親......”
見時老夫人這般失態,時大夫人有些被嚇到。
難道是大舅舅沒了?!
時大夫人壓下心中的巨震,快步上前想要安慰時老夫人:“母親,你先別著急,不管出了什麽事,你都要挺住呀。”
時大夫人的聲音,讓處於極度接受無能的時老夫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愣愣的看了看時大夫人,然後無力的靠在了椅子上。
面色發白、嘴唇輕顫、雙眼失焦,一副遭到巨大打擊的樣子。
時大夫人面色也跟著白了:“母親,可是大舅舅他......”
時老夫人有些失神,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時大夫人的意思,搖了搖頭,伸手想要撐住發脹發暈的頭,卻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熱茶。
茶碗裡滾燙的茶水潑灑在了時老夫人手上,瞬間,她的手背就紅了一片。
“母親!”
時大夫人嚇了一跳,趕緊上前用手帕給時老夫人擦手,又快速吩咐丫鬟去端冷水過來。
等到丫鬟端來冷水,時老夫人將燙著的手放到冷水中,她才開口:“芷涵,你去忙你的事吧,我這邊沒事。 ”
時大夫人可不放心:“母親,我還是留下來陪著您吧。”
時老夫人搖了搖頭:“真的沒事,你們大舅舅他們也沒事,只是你二舅舅說了些事,我得......我得緩緩。”
時大夫人看了一眼被時老夫人緊緊拽在手中不放的書信,猶豫了一下,吩咐屋子裡的丫鬟好生照顧,才點頭轉身離去。
她一走,時老夫人又顫抖著手拿起了書信,眼裡含淚的再次讀了起來。
怎麽可能?
正坤竟不是她的兒子!
時老夫人腦海中不由想起了當年回戎城奔喪,遭遇北燕突襲戎城,受到驚嚇動了胎氣的她不得不在路邊的破廟生產的一幕幕。
當時她剛發作不久,破廟外就來了一對夫婦求救,婦人也是個身懷六甲之人,也受到了驚嚇,即將生產。
她和丈夫心生惻隱,便讓婦人進了破廟,和她一起生產.......
孩子怎麽可能會抱錯呢?
即便她生產完就昏睡了過去,可身邊還有那麽多丫鬟、婆子呀!
時老夫人真的有些無法接受,可她也了解自己的兄長,若非調查清楚了,他們是不會給她來信的。
正坤......
想到那個她一手養大的孩子竟不是自己的兒子,時老夫人的心就一陣陣的抽疼。
再看到蔣安邦信中提到的李長森在李家遭受諸多苛待時,時老夫人眼中的淚水直接破框而出。
軍戶、戰場......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在那般危險的條件下長大,幾次差點沒命,時老夫人就有些呼吸不暢。
怎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