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鋼艱難地睜開眼睛，立刻感到自己被炫目的陽光包圍了，亮光刺得他重新將眼睛眯起來，慢慢適應光線之後才再次將眼皮撐開。

　　他的床靠近窗戶，窗戶上的窗簾看起來十分簡陋，薄薄的皺巴巴的一層，很難擋住窗外的光。

　　他口乾舌燥，嗓子發癢，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噴出的水沫兒和被攪起的灰塵，在斜射進來的光線裡翻騰著。

　　他用手搓了一把臉，揉著眼睛，覺出眼角處有些微小的顆粒，估計是一夜睡眠留下的眼屎。

　　他感到頭皮癢癢，又將手放在頭上，抓撓了幾下。頭髮被撓的聲音像撕紙片，隨著手的動作在陽光的光束中顯出一些飛舞的屑狀物，比剛才噴嚏擾起的灰塵更明顯。

　　他將胳膊肘撐在床上，欠起身，從胃裡經過口腔打出一個嗝兒。雖然過了一晚，仍舊摻雜著一些酒氣。

　　宿醉留下的臭氣讓他想起了昨晚的情景，他心情極為糟糕，不知怎麽就喝多了。床頭櫃上倒著的空酒瓶，說明他上床睡覺前仍在喝。

　　他如此痛苦，是因為董小約，他的女友。自從追她以來，他這個男友一直是“名義”上的，最親密的動作是拉手。

　　昨天以後，他連“名義”上的男友都不是了，只能算她的前男友。

　　他想起昨天中午，他剛吃完午飯，收到董小約的微信，她說:我考慮了很久，我們不合適，以後不要聯系了！

　　其實他早有預感，他和董小約走不長。最近一段時間，董小約對他愈發冷淡，從不主動跟他聯系。

　　他每次跟她溝通，她說話都極為簡單，約她見面，她也推三阻四。為了維持他們的關系，他隻好忍著。

　　現在，懸在他頭頂的斧子終於落了下來，讓他壓抑多日的情緒爆發出來。

　　他竭力忍著怒氣，回復問:你是不是有人了?

　　董小約沒有馬上回，他又發了一句質問:是不是?

　　董小約回:這跟你沒關系！

　　他忿忿不平，又問:你難道不解釋一下嗎?

　　發完之後等了好久，一直沒收到回音。他忍不住將同樣的話又發了一遍，微信上提示對方不是好友，發不了微信了，看來她將他拉黑了。

　　他被董小約輕蔑的態度激怒了。他平時話少，心裡難受的時候沒有渠道宣泄，更容易積累成怒氣，控制不住爆發的話，不定會乾出什麽事。

　　他需要龜縮起來自我療傷。正巧，上午開發部經理剛給他布置了一個編程的活兒。

　　他做技術開發，隻用一台筆記本電腦就夠了，公司不要求必須在辦公室乾，居家辦公也可以。

　　於是，他和經理打了個招呼，說自己的活兒拿回家乾，然後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老家不在本地，住的房子是租的，是一個大開間，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

　　大開間由衣櫃隔成兩個空間，裡面那間靠窗，放了一張床，床對面是電視，但很少看;

　　外間有張餐桌，他吃飯和用筆記本電腦乾活兒，或者用電腦看劇，都在餐桌上。

　　他一進門，一股單身男人常有的臭鞋味兒撲鼻而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外間的餐桌兼工作台，桌子上和桌子腿邊，滿是外賣吃完後剩下的塑料飯盒，散發著各種分辨不清的味道。

　　他渾身無力，身體如同漏了氣的人形氣球似的，硬撐著也無法挺直。

　　經過餐桌時，他用一隻手臂橫掃桌面，將廢棄的飯盒推到地上，另一隻手從肩上取下雙肩背包，

將裝有筆記本電腦的包扔到桌子上。　　然後穿過外間，來到裡間的床上，攤到在上面。

　　被子上有股毛巾漚了以後才有的餿味。他不記得床單和被罩是何時洗的，這種邋遢的生活狀態他自己也嫌，但打不起精神來收拾。

　　他做IT業技術開發，即人們所說的“碼農”，忙起來沒日沒夜的。不過，他的活兒是階段性的，總有忙完的時候，也會有間歇。

　　記得剛和董小約在一起的時候，他心裡充滿了興奮和憧憬，將屋子和自己收拾得裡外光鮮。

　　他和董小約經人介紹認識。他在公司裡有個老鄉，是部門經理，經理老婆是城關一小的教育處主任。

　　於是，中國式熱心的經理夫妻成了他和董小約的介紹人。董小約比他大兩歲，但她小巧玲瓏的形象看上去比他顯小。

　　見面以後他非常滿意，董小約也沒拒絕。但兩人交往後，他一直感受不到董小約的熱情

　　。他自我開解說，她的高冷是性格使然。他自己也不善交際和表達，沒覺得董小約的這種性格有什麽不好。

　　她一直稱呼他“小曾”。他的名字叫曾大鋼，同事和朋友一般叫他“大鋼”。

　　有一次，董小約聽到別人叫他“大鋼”，她差點笑噴了，說道:“你這個樣子，還‘大鋼’呢?”

　　他沒明白董小約的意思，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夠強壯吧?”

　　“我沒那個意思。隨口一說，你別當真。”

　　他揣摩著她的意思，找了一家健身房，買了卡，在會籍顧問的忽悠下，買了健身教練的課。

　　後來，去練了幾次，沒見效果，熱情很快下降。加上工作一忙，顧不上去練，健身卡和健身課的錢都白花了。

　　交往時間久了，他慢慢體會到董小約心裡沒他。她對他一直冷冷的，他的心也越來越涼，越來越覺得兩人之間沒有希望，沒有未來。

　　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董小約跟他約會的時候，不僅毫無熱情，還心不在焉，隱約感覺她心裡有別人。

　　他無力回天，越來越自暴自棄，變成現在狗都嫌棄的樣子。

　　他在床上躺了好久，想睡一覺再乾活。他身子雖然疲憊，但腦子裡想的全是與董小約的分手，將睡意趕得一絲不剩。

　　他掙扎著坐起來，來到外間，打開電腦，卻一點都乾不下去。想到廚房裡有剩了大半瓶的紅酒，他起身找出來喝。

　　紅酒喝完後，腦袋仍很清醒，沒有達到他希望的“糊塗”境界。他又從冰箱裡拿出好多易拉罐啤酒，直到喝得迷迷糊糊的。

　　後來，他拿著酒靠在床上又喝了幾罐，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晚飯都沒吃。

　　想起前一天的事，他覺出肚子餓了。昨晚和今早都沒吃飯，不餓才怪呢！而且，尿將膀胱快撐爆了。餓勉強忍得了，尿卻忍不了，得趕緊上衛生間。

　　他趕忙起身下床，沒看到鞋在哪。管不了那麽多了，光著腳去吧，反正在自己家，沒人看到。

　　他光腳走出2、3步時，踢到一個啤酒罐，腳下一滑，身子跟著趔趄一下。

　　他氣惱地將啤酒罐狠狠地踢走，腳尖與金屬的碰撞讓他疼得裂了下嘴。

　　在馬桶放完水後，又在水盆洗手洗臉，水池上方的鏡子中映出他的臉，頭髮亂蓬蓬的，胡子拉碴，本來就很清瘦的身子配上慘白的臉色，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他恨自己不爭氣，更恨董小約。董小約把他甩了，像扔掉一隻舊鞋。一定是她有了別的男人！對他說扔就扔，太不把他當人了！他不甘心！

　　一個念頭鑽進他的腦袋:不能這麽便宜了她！

　　但如何報復她，他沒想好。難道要弄死她?他隨即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不行！他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殺人償命，為了出氣沒必要搭上自己的命。

　　除了殺人，出氣的辦法多得很。首先要先弄清楚，董小約提出分手，是不是因為有了別人。

　　怎麽弄清楚呢?質問她?她肯定不會承認;跟蹤?他沒這麽多工夫;問她的朋友?她的朋友他隻認識童欣，點頭之交而已，問了人家也不會告訴他！

　　他忽然想到，他知道董小約的家。但隻到過樓門口，不知道她住幾層幾號。如果她有別的男人，那男人說不定會送她回家。如果在她家樓門前裝一個攝像頭，便有可能拍到他們。

　　他情商雖然不高，但他做IT技術，弄這些東西是他的特長，對他來說小菜一盤。

　　對！就這麽乾！他立刻來了精神。心裡有了打算，肚子更餓了，他馬上訂了外賣，早餐和午餐一起解決。

　　外賣送來後，他一邊吃，一邊琢磨著安裝探頭的細節。董小約家那棟樓，他隻去過一次，印象有些模糊，位置隻記得大概。

　　吃完後，他用刮胡刀將亂糟糟的胡茬掛掉，又洗了下頭，感到渾身輕松了不少。然後出門開車，憑著模糊的記憶找了幾圈， 看到了那棟樓。

　　他將車停在小區外面，進了小區門。此刻已經中午，小區裡行人不少，還有外賣和快遞的騎手穿梭其中，顯得特別亂。

　　他來到那棟樓門口觀察著，看到樓門上方有個小平台，應該是為門洞遮雨的。可以將攝像頭裝在上面，鏡頭正好對著樓前的一小片地方。

　　樓十分老舊，牆上拉著各種線，亂糟糟的，安裝一個小小的探頭，不會被人注意到。

　　那個小平台離地面有2米多，他不像電影裡的大俠會飛簷走壁，他要爬上去，需要一個梯子。

　　另外，他注意到老社區裡老人很多，小區裡走動和坐著曬太陽的人不少，他如果來安裝探頭，很容易引起懷疑，看來需要化裝一下。

　　如何裝扮呢?他抬頭看了下亂七八糟的電線，有了主意，到時弄一身供電局工作人員的衣服，扮作施工人員，便不會有人懷疑他了。

　　觀察完後，他離開小區，在回家的路上用手機上的地圖，查到一家離得最近的供電局。

　　他趕過去，在供電局門口觀察了一會兒，見有工作人員出來，用手機偷偷拍了照。

　　回到住處後，他著手做準備。在網上訂了一個無線式監控探頭，又找了一把可折疊式梯子，然後對照著手機拍的照片，找到一套與供電局工服最接近的衣服，下了單。

　　等所有東西備齊後，他又趕往董小約家樓前，按計劃將攝像頭安裝好。經過測試，效果良好。

　　你對我無情，別怪我對你無義！曾大鋼望著董小約家的老樓恨恨地想，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