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欣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看了一眼手機上的電子地圖，又抬頭從車窗向前望了一眼，指著前面說:“應該是前面那棟樓。”

　　坐在司機位置的李警官停下車，順著童欣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點頭說:“沒錯！就是那兒。”

　　童欣解開安全帶，李警官說:“那裡路太窄，不好停車。你先下車，我把車停到大路路邊。”

　　“好！”童欣應了一聲，拎起隨身的包，先下了車。李警官開車倒回到大路，很快被樓擋住，看不見了。

　　童欣四下張望著。此刻正值上午，早高峰已過，午飯時間還遠，加上這一片不是商業區，因此路上行人不多。周圍的居民樓不新，也不算老，差不多是同一時期蓋的，保留著20世紀90年代末的風格。在她印象中，這一帶回遷戶比較多。

　　今天一上班，110指揮中心轉來一個報案，報警人在城關派出所轄區，因此指揮中心指派城關派出所出警。所裡派李警官和童欣執行此次出警任務。

　　據報警人稱，他昨晚在一家民宿住宿，早晨起來準備退房的時候，發現一個監控探頭。探頭在臥室，正對著床，懷疑是房主私自安裝，對住戶進行偷拍。這種報警不涉及刑事犯罪，大多安排轄區派出所出警解決。

　　這時，童欣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李警官，他停完車回來了。李警官腋下夾著出警時常用的皮包，向前努努嘴說:“走吧。”

　　兩人進了小區。小區的門十分簡陋，且無人值守，管理松散得很。小區不大，只有3棟樓。他們先找樓號，對著樓體打量了一陣，沒看到樓號在哪。童欣在手機上打開電子地圖，找到了出警的目標——2號樓。

　　樓門有號碼鍵和對講機，看樣子需要刷門禁卡。童欣剛要輸入門牌號，見門虛掩著，輕輕一拉把手，門開了。這樣的門禁形同虛設，她在別處出警時經常遇見過。

　　乘電梯來到5層，出了電梯。樓道裡黑咕隆咚的，看不清門上的號碼。出警任務單上寫的房間號是502，但左右兩邊都有住戶，不知道在哪邊。

　　李警官向左手方向抬了抬下巴，說道:“你去那邊。”

　　李警官的意思是兩人各看一邊，她看左邊。她和李警官搭檔出警的次數較多，互相熟悉各自的路數，常常無需多言，一個手勢乃至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意思。

　　童欣應聲往左拐，想到房號502，心說這個號碼好啊，住在強力膠裡面，一定嚴實，不會漏風。她走了5、6步，看清了門牌號，502在她這邊。

　　這時，李警官走過來，童欣指了指面前的門說:“這間。”

　　房門是防盜門，把手上方有數字按鍵，是密碼鎖。在居民樓裡用密碼鎖的很少見。

　　兩人打開執法記錄儀，童欣找到門鈴按下，聽到門裡面的門鈴在響，隨即響起了腳步聲。

　　“誰啊?”門裡有男人的聲音問。

　　“警察！”童欣問，“是您報的警嗎?”

　　童欣每次和男同事一起出警，叫門的時候童欣大都在前。她是女性，可以減少對方的防范。門開了，門縫裡閃出一個男人，40多歲，戴著眼鏡，戒備地打量著他們。

　　眼鏡男沒有馬上將門開大，而是問:“不好意思，能看一下你們的證件嗎?”

　　看著這人挺謹慎的。童欣掏出證件遞過去，眼鏡男翻看了一下，將門開大了說:“請進。”

　　進門的時候李警官越過童欣走在前，

童欣跟著。李警官對眼鏡男說:“方便看一下您的身份證嗎?”　　眼鏡男在身上摸了摸，從兜裡掏出身份證。李警官對照著看了一眼，還給對方。他和童欣觀察著環境，一進門是客廳，客廳不大，6、7平米的樣子，收拾得十分乾淨。牆面很白，地面鋪著米色瓷磚，布置得十分簡單，房間裡有一個餐桌和幾把椅子。

　　李警官說:“我們先熟悉一下環境，再聽您陳述案情。”

　　說罷，他和童欣到各個房間轉了轉。先是廚房和衛生間，都很小，廚房看樣子很少開火。到衛生間時，李警官特別注意查看有沒有監控探頭。如果有偷拍，衛生間淋浴之處是重點之一，但並未找到適合放置探頭而又不被發現的地方。

　　最後查看的是臥室，約12、3平米，一張大床緊靠在左手一側的牆邊，與門斜對著。床對面的牆邊擺著電視櫃，櫃上有一台電視。電視上方和床頭上方各掛著一幅裝飾畫。裝飾畫是現代派風格，兩張畫風格相似，畫上橫七豎八地分布著各式各樣的眼睛。

　　李警官看了一眼眼鏡男，問道:“您報警說被偷拍了，是在這個房間發現的?”

　　“沒錯！”眼鏡男扶了下眼鏡，指著電視上方的裝飾畫說，“在那兒，鏡頭在那隻眼睛的位置。”

　　順著眼鏡男手指的方向，李警官和童欣湊上前，對著畫觀察了一番，發現了一個鏡頭，恰好在一隻眼睛的眼珠處，如果不特地注意，很難發現鏡頭。估計房主掛這幅畫的目的，就是為了偽裝和掩飾鏡頭。

　　從房間裝飾的角度看，床對面的牆已經放置了電視櫃和電視，電視上方再掛一副畫很沒必要，不僅增加成本，還顯得冗余，原來另有用途。

　　童欣將視線移向床頭上方的裝飾畫，上面也畫了好多隻眼睛。眼鏡男見狀，解釋說:“這張畫我仔細看了，沒發現探頭。”

　　李警官抬腿，踩到電視櫃上，伸手將電視上方的裝飾畫小心地摘下來，叫了聲“童欣”，將畫框遞給她，然後跳到地上。

　　童欣兩手捏著畫框，畫的正面對著她，背面衝著李警官。李警官湊近觀察，說道:“果然有一個探頭。”

　　眼鏡男也湊過去，李警官邊看邊說:“這個探頭是無線wifi雲存儲監控鏡頭。”

　　眼鏡男說:“看來，偷拍的文件存到了雲裡。偷拍者登錄雲下載，便可以觀看。”

　　李警官瞟了眼鏡男一眼說:“你挺懂的嘛！”

　　眼鏡男笑笑，沒說話。童欣沒完全聽懂，但沒插嘴。李警官問眼鏡男:“你怎麽發現的?”

　　眼鏡男臉色略有不自然，很快調整正常，回憶著說:“昨晚我入住這裡，今天早上正打算退房的時候，偶然發現裝飾畫上有個反光點，湊近一看，是探頭，肯定是偷拍啊！所以，我就報警了。”

　　李警官問:“昨晚幾個人住這兒?”

　　眼鏡男低下頭，嘟囔著說:“一個人，我一個。”

　　對偷拍如此緊張，肯定不是一個人！李警官想起剛進門查看過眼鏡男身份證，他是本地人，本地人晚上不回家，肯定另有隱情。

　　他目光逡巡一圈，看到床頭櫃旁邊有一個垃圾簍，簍裡有不少衛生紙。派出所經常辦理治安案件，其中包括很多涉黃案件，李警官心裡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昨晚這裡不可能只有眼鏡男一個人，肯定還有一個女人，和他在這裡幽會。

　　“您一個男的，即使被偷拍，反應也不會如此激烈吧?您沒說實話，昨晚一男一女住在這裡的，對吧?”李警官說，“對警方，最好如實陳述。您放心，我們有工作紀律，會保密的。”

　　眼鏡男尷尬地笑笑說:“沒錯，我……是和一個女的......”

　　“她怎麽沒在?”

　　“她……嘿嘿……”眼鏡男垂頭搓著手掌，“她有事先走了。”

　　有事先走?估計是特地躲開了，但李警官沒有點破。

　　童欣這才聽出，原來眼鏡男昨晚在這裡鬼混來著。這個男人肯定結婚了，來此住一晚，肯定不是和老婆，而是和情人胡搞。想到這些，童欣一臉羞赧，隨即轉成氣惱。

　　這種狗男女，活該被偷拍！她最恨這種男人，今天竟然為這種惡心人、惡心事出警，太不值了！

　　不知為什麽，童欣忽然想到了董小約和秦勉。秦勉和眼前這個眼鏡男一樣，都是花心臭男人！他和董小約鬼混，也會來這種地方嗎?他們總以為他們的關系很安全，安全個屁啊！這不，眼鏡男就被偷拍了！

　　這時，李警官問眼鏡男:“您見過房主嗎?”

　　“沒有啊。”

　　“哦?那怎麽入住的?”

　　“這間是民宿，在網上看到的。我通過民宿的平台，先交房費，房主將鎖的密碼發給我……這樣很方便，還能保護客人隱私。”

　　“您需要我們做什麽?”

　　“房主偷拍是違法的，你們應該把他抓起來！”

　　“僅此而已?”

　　“當然不止這些……”眼鏡男似笑非笑地撓了下腦袋，“我需要你們把他偷拍的文件找到。這些文件對我而言，像地雷，不定什麽時候……對吧?”

　　“哦，我明白了。”李警官又問，“你跟房主聯系了嗎?”

　　“沒有，我怕打草驚蛇。我如果去質問他，他裝糊塗，我拿他也沒辦法。而且，如果驚動了他，他把電子文檔拷到U盤或者外接硬盤上，再將數據盤藏起來，將電腦裡的文件一刪，來個死不承認，你們警察也治不了他！”

　　“行啊，挺有經驗嘛！”

　　“出了***，誰不怕啊！”

　　“您的訴求我們了解了。”李警官瞄著天花板思忖片刻，“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找到房主。您跟我們一起嗎?”

　　眼鏡男簇著眉想了想，為難地說:“我要上班，恐怕……”

　　“那您忙吧，您給這位女警官留下聯系方式， 要保證隨時能聯系到您。”

　　童欣從包裡拿出筆記本和簽字筆，看著眼鏡男。

　　“好。”眼鏡男說著，向童欣報出姓名和手機號等，“你們一定要扣住房主的電腦啊，還有外接硬盤。”

　　童欣話裡帶刺地說:“用不著提醒！”

　　眼鏡男看出童欣對他不待見，沒再說話。隨後，三人一起離開房間。眼鏡男離開，李警官和童欣去物業了解出租屋情況。

　　在物業，了解到出租屋房主叫魯小樹。名字透著雅氣，讓童欣想到了一個詞——玉樹臨風，不知道人是不是這樣。

　　從物業查到的情況很有限。李警官與童欣商量:“這個魯小樹肯定還有別的住處。要找到他，有兩個途徑，一是回我們所查他的戶籍，如果查不到，可以擴大到附近的派出所去查;二是到房產登記部門查他另外的房產。回所之後，咱們分工，你去查戶籍，我向所長匯報，辦搜查證。”

　　兩人回到所裡，童欣去戶籍科，很快查到了魯小樹。他的戶籍地在本轄區內，他的常住地大概率與戶籍地一致。

　　她馬上將此情況發微信告訴李警官，李警官很快回復:好！等我辦好搜查手續，咱們去一趟。

　　童欣知道眼鏡男的報警原因之後，內心裡對本次出警並不積極。在車上，她對李警官說:“那個眼鏡男自作自受，我們有必要查這麽細嗎?”

　　“有人報警，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都得處理。”李警官開著車，眼睛沒有瞅她，“偷拍是違法的，我們必須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