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鐵一錘砸死馬老師後，他每次清掃到城關一小門口的時候，心裡都有種異樣的感覺，不自覺地會格外留意，向校園內多看幾眼，好像裡面有他放心不下的事情似的。

　　那件事過去一個多月了，最初他害怕過，現在已經不太擔心了。他從老高嘴裡得知，警察後來沒再來過學校，看來從城關一小沒有查到有用的線索，警方便放棄了。本來嘛，他殺馬老師的動機沒人能猜出來。

　　一次傍晚六點多鍾，羅大鐵在一小門口清掃馬路。這時仍處在晚高峰時段，路上車很多。但已經過了接送孩子的高峰，學校門口人已經變少了。

　　他見一個女孩子從學校裡出來，看做派是學校的老師，一身套裝穿在身上有些寬松，配上一副嬌弱的樣子，反倒顯出飄逸的味道。她的樣子並不美豔，臉上冷冷的，獨特的氣質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卻十分吸引人。因此，羅大鐵對她多了些注意。

　　她從校門出來後，向大門對面的人行道走去，然後向西，走到不遠處的公交車站，站在那裡等車。由於剛走了一輛公交車，因此車站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裡顯得很孤單。

　　這時，一輛雷克薩斯汽車駛出校門，過了馬路向西開，快到公交車站時慢了下來，停在那個女老師旁邊，車窗搖下，露出一個腦袋，衝女老師說著什麽。

　　從羅大鐵的位置，只能看到車裡人的後腦杓，看不見正臉，因此也看不出多大年齡，但可以肯定是個男人。那人的車是從學校開出來的，想必開車的人是學校的老師，與女老師是同事。

　　車上的人說完，女老師擺擺手，身子往後躲了一下。羅大鐵聽不見他們說什麽，但從動作上可以猜出，車上的人讓女老師上車，也許是開車送她回家，也許是要帶她一段，被女老師拒絕了。

　　車上的男人下了車，從車前繞到便道上，走近女老師，伸手拉她的胳膊。羅大鐵見狀，不由自主地往車站方向走去，手裡仍然拿著掃帚。

　　走近一些後，羅大鐵能隱約聽到倆人的說話聲，果然是男人在說服女老師上他的車，送她回家。女老師搖頭，說著不麻煩領導之類的話。

　　男人伸手放到女老師的腰上，想推她上車，被她扭身甩開，厲聲說:“關校長，這樣不好吧?！”

　　原來是個校長！看來是仗勢欺人！羅大鐵暗暗“哼”了一聲，他對當官的素來不滿。

　　被稱為關校長的男人臉上十分尷尬，左右扭頭張望了一下，看到了羅大鐵。這時，東邊方向駛來一輛公交車，女老師說了聲:“我等的車來了。”

　　關校長的車擋了公交車進站，公交車鳴笛。關校長見說不動女老師，說了聲:“有困難一定要找我，跟我別見外啊。”

　　說著，繞回左車門，上車開走了。羅大鐵見女老師深深呼了口氣，隨後公交車進站，女老師上了車。

　　望著開走的公交車，羅大鐵腦海仍閃現著女老師的身影。上下班時同事之間搭車或拚車很常見，而女老師卻執意不肯搭校長的車，不怕得罪領導，有點“不畏權貴”的意思，顯得很特別。

　　羅大鐵將手裡的掃帚放回三輪車上，然後向校門走去，他想看看老高在不在，但沒看到老高在校門附近轉悠，不知是不是在傳達室裡。

　　他走近傳達室，從窗戶往裡看，見老高在裡面，雙手握著手機緊忙乎，看樣子在玩遊戲。

　　羅大鐵敲敲窗戶，見老高抬眼看向自己，便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嘴邊比劃了一下，

做了個抽煙的動作。老高會意，收起手機，起身出了傳達室，接過羅大鐵遞上的煙，倆人點上，抽了起來。　　羅大鐵說:“剛才我看到有個女老師出去，形象不錯啊。”

　　“女老師?......你說的是董老師吧?怎麽?你看上了?”老高揶揄著說，“她還沒結婚呢。”

　　“這麽好的條件，沒嫁人呢?”

　　“你別做夢了，你跟人家不在一個世界。”

　　“我明白，我再笨也不會做那夢啊！……我剛才看到一件事……”

　　“什麽事?”老高來了興致。

　　羅大鐵沒直接回答，而是問:“剛才我看有輛雷克薩斯，從你們學校開出來，是你們校的老師嗎?”

　　“沒錯，是關校長。”

　　羅大鐵將剛才在公交車站看到的一幕講了一遍。老高四處望了一下，見附近沒人，他吐了一口唾沫，忿忿地說:“那個關校長可流氓呢！學校裡很多女老師被他玩過！”

　　老高頓了一下又說:“看來董老師還算正派，沒著關校長的道兒。好多女老師主動往校長身上貼呢。”

　　“是嗎?學校裡都是知識分子，風氣這麽糟糕呢?”

　　“那是你不了解！”老高說，“別看小學校長級別不高，其實油水大得很。你想啊，重點學校，多少家長托關系往這兒進。這個關校長特別黑，沒少撈錢。”

　　“小學校長這麽肥啊?”

　　“那是！這校長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過得爽吧?”老高說著，恨恨地猛吸了一口煙，仿佛要把校長的諸多好處，吸到自己身體裡。

　　抽完煙，羅大鐵離開學校，騎上三輪車回家。走到那晚馬老師拐彎的地方，羅大鐵向右邊那條路望去，在前面他砸死了馬老師，黑夜裡遠遠望過去，什麽都看不見，但仿佛有種東西在召喚他。

　　將馬老師沉到護城河之後的一段時間裡，羅大鐵心裡保持著警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直未見有警察注意到他，他的擔心慢慢減退，就像體檢抽血時留下的針眼兒和淤青，漸漸變得沒有一點痕跡了。

　　恐懼沒了，擔心沒了，隻給他帶來兩、三個星期的輕松，隨後而來的是空落落的感覺，仿佛心裡失去了力量，失去了期望，失去了激動，感覺自己又像從前那樣麻木起來，越來越像行屍走肉。

　　今天聽到老高說起關校長，讓他憤怒。憤怒雖然傷害身體，卻能給人力量感，他蹬三輪的時候，比平時有勁了，仿佛有一種力量在呼喚他。有關校長那樣的人渣領導一個小學，會有多少像董老師那樣的女老師要遭殃！校長又貪汙又腐化，把整個校園的風氣給帶壞了，說不定馬老師能乾出那樣喪良心的事，就是受了校長的影響。

　　我要弄死他！羅大鐵瞬間內下了決心，為民除害！

　　城關派出所的會議室呈長方形，中間是一圈橢圓形的桌子，沿著桌子擺放著一圈椅子，共有十來把，貼著牆邊又擺著一圈凳子。開會的時候，領導坐在裡圈，裡圈坐不下的，在靠牆的凳子上坐，童欣便坐在這一排。

　　所長正在講話。童欣這一排座位前面沒有桌子，只能將筆記本攤在腿上記錄，手機調成了振動，放在筆記本的下面，誰也看不見。

　　這時，童欣感覺手機有振動，她用眼睛的余光乜斜了一下周圍，都在聽著記著。她慢慢將手機從筆記本下挪出來，掃了一眼，是一個消息推送。

　　推送的是一個婚戀網站的消息，說該網站上有一個男士給她留言。她對自己的個人問題心急如焚，除了有人給她介紹相親，她沒放棄相親網站這個渠道。

　　通過網站促成的相親，大多離童欣的期望值相差太大， 當然也有對方不滿意她的。時間長了，婚戀網站對她來說有如雞肋，有消息她會去看看，平時從來不惦記。

　　她將手機又收回到筆記本底下，強打著精神，好容易熬到會議結束。她回到辦公室，登錄婚戀網站看留言。

　　她先看了一下留言男士的登記資料，又看了下留言。留言裡，對方將自己的優勢介紹了一番。在童欣看來，這人的條件蠻不錯的。不過，童欣心裡清楚，網上的信息不能太當真，一般都有誇大的成分。

　　按她目前的想法，只要條件不算太差，她都會見見再說。相親要有打麻將的心態，一開始有一手好牌，最後不見得能胡，一手爛牌也不見得胡不了。她告誡自己，不能再像二十多歲時那般挑剔，要看清現實。剩女在婚戀市場上，如同過了中秋節的月餅，價格直線下落，慘不忍睹。

　　經歷過多次相親的人對相親都越來越麻木，越來越失望，童欣也是這樣。一開始，她對相親對象還有各種想象和期待，但見面差不多都是一樣的感慨:這人怎麽好意思出來相親?！

　　就好像一直看《紅樓夢》的人，忽然改看《西遊記》，忽然間各種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都冒了出來，讓習慣於大觀園裡癡男怨女卿卿我我的人難以接受。

　　更可氣的時候，這些人不僅形象上很“奇葩”，為人處世更“奇葩”。像“銷售男”那樣的，童欣碰到好幾個。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這些“奇葩”反倒看不上她。

　　因此，童欣對這個留言的人，不僅沒抱太大希望，而且對他的資料也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