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祥複職,關鍵在於一個文官和一個TJ。
殿中侍禦史洪谘夔是始作俑者,他準備調任吏部侍郎兼給事中,調令已經下達,但他沒有上任。
因為他要看著朝廷是如何處置孟之祥的,要是讓他不滿意,他就不會到吏部接任!
洪谘夔與孟之祥前世無仇,今世無怨,更沒有每月彈劾指標的壓力,之所以彈劾孟之祥,主要出於文官的偏執:不能讓武將出頭,誰冒頭就彈劾他,讓他接受教訓,從此循規蹈矩!
文官彈劾武將是件事嗎?
根本不是件事!
不為什麽,想彈劾他們,就彈劾他們,就是這麽簡單。
崇文抑武不是說笑的,體現於文官的一份份彈章,皇權特許,風聞奏事,不必講究證據,上了彈章,武將唯有唾面自乾,坦然接受而不得有任何怨言!
吏部重要,比如各路、各軍州地方大員出缺,哪怕是春節正月,衙門封印,報到吏部後如何處理,都得火速上報給官家。
前任吏部侍郎已經調走,他的位置空缺,而洪谘夔卻不去接任,吏部工作就此停擺。
然而台諫諍諍風骨,洪谘夔說不走就不走,誰也不敢勸說他,但又不能處置孟之祥,孟之祥也是有後台,他的後台沒幫他說一句話,就是任由朝廷處置孟之祥。
一旦處置了,下次蒙古人來,誰都別想叫孟之祥去歡迎那幫大爺!
否則,朝廷還要臉不要臉的?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
僵持中,這天因為福建路市舶司的一樁貪贓枉法大案,使得政事堂、台諫、刑部等官員在正月衙門封印期間也緊急入宮,覲見皇帝,商議處理意見,殿中侍禦史洪谘夔既沒卸職,還是台諫的大佬,也奉詔進宮。
一直談到中午時分,眾官員這才離宮,洪谘夔被宮裡的一位公公給叫住了。
那個TJ年約三十多,面白無須,聲音輕柔地道:“奴婢皇城司許征見過洪禦史!”
TJ施了一禮,而洪谘夔不過是欠欠身作答道:“許先生,有何見教?”(對皇帝身邊讀書明理的近侍衛內臣稱為先生)
本朝TJ權勢不顯,洪谘夔更是為人坦蕩蕩,並不害怕皇城司。
“洪禦史,奴婢想和您說件事兒!”許征道。
“請講!”洪谘夔作個手勢道。
“年前蒙古人來,入住班荊館,官家一直龍體安康!”許征輕聲道。
然後作揖道:“奴婢的話講完了!謝謝洪禦史給奴婢講話,奴婢告辭!”
“許先生,請!”洪谘夔頜首道。
許征離去,洪谘夔若有所思。
當天下午,他先到禦史台,卸任殿中侍禦史,再到吏部,接任吏部侍郎兼給事中!
聽聞此事的一些官員都說:“TJ也是忠臣啊!”
許征說話甚有技巧,他沒給孟之祥直接說話,而是把難題拋給了洪谘夔,任他選擇。
是執著本心,堅持要朝廷處置孟之祥呢?
還是以君父為重,讓君父身體安康呢?
最終洪谘夔還是以君父為重,沒再堅持處置孟之祥。
如此,難題迎刃而解,孟之祥順利複職,被官家召去參與正月十五的臨安元宵節侍衛工作了。
元宵佳節,又名“上元節”,從年十四一直到年十八,臨安府大放花燈五天,是“金吾不禁”,城門大開,徹夜不閉,街上也沒有宵禁,市民可以徹夜不歸,農民可以自由進城,大家開開心心地看燈展。
火樹銀花不夜天,兄弟姐妹舞翩躚,除了看燈,還可以看花,除了看花,還有各種表演,邊看表演,邊吃東西,街道邊攤販林立,任君飽食!
花市滿街燈火,亮得恍如白晝!
“和寧門”是皇宮的北門,有三重門,每重“皆金釘朱戶,畫棟雕甍,覆以銅瓦,鐫鏤龍鳳飛驤之狀,巍峨壯麗,光耀溢目”,門上還築有禦樓。
就在和寧門前一帶,有連綿不斷的燈山,還有官方組織的百戲班子,在年十五晚,皇帝會親臨和寧門禦樓觀戲,與民同樂,老百姓們可以在禁軍之外觀看節目。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民間自發組織的燈會,大小不一,張燈結彩在大街小巷、商家、寺廟等處,整個臨安府處處燈光閃耀,美不勝收!
孟之祥登上了和寧門觀燈,入目處是一片燈海,人聲鼎沸,大宋的繁華可見一斑!
不過他只是看看而已,這五天五晚他與殿前司、步軍司的同僚們責任重大,他們聯同臨安府要承擔起安保的責任來,不得有任何馬虎。
“金吾不禁”帶來的安保壓力沉重,孟之祥表現得非常老實,不白天睡覺,晚上值班,日夜顛倒,五晚都沒缺過。
還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人最多的“北瓦”,一位不知哪來的好漢,喝酒喝多了,發起酒瘋來,身上發熱,赤條條地當街撒潑,見到女人就拉拉扯扯,他力大無窮,臨安府的官差不能止,捉不了他,用網也被他反拉過去。
官差們也不是完全沒法子,比如出刀子捅殺和放箭,但喜慶日子,能不見血就不見血,畢竟那廝不是造反。
孟之祥帶隊經過,著部下出手,軍漢大力,用網將其網住,縛在大竹筒上扛走,那廝已經是酣聲如雷了!
除此之外,無甚大事發生,畢竟元宵放燈已經辦了很多年,官軍和官差都很有經驗了。
辛苦地過了五天,元宵放燈結束,一眾保安人員都得到了官家的賞賜,其中臨安府知府薛瓊和通判殷慶偉;主管殿前司公事郭曉兵、殿前司“乾辦公事”趙貴祿,殿前司“準備差遣”胡得勝和主管步軍司公事沈千裡、步軍司“乾辦公事”陶文龍、步軍司“準備差遣”孟之祥等人,因辦差得力,皆得到朝廷讚賞,各被賜大龍茶一斤!
趙貴祿對孟之祥道:“七郎,這次被賜大龍茶,是托了你的福!”
中國是茶的故鄉,中國人愛喝茶,宋代皇帝則特別喜歡賜給大臣茶葉。
最開始的時候,皇帝只是把茶葉賞賜給皇親國戚以示恩寵和親近,後來隨著貢茶品種的增多,社會飲茶風氣的盛行,便開始把茶葉賞賜給大臣,甚至還設立了專門的機構——茶庫,來掌管賜茶。
比如,蘇軾曾於元佑七年以端明殿學士、守禮部尚書的身份得賜大龍茶一斤,寫詩記錄:“乞郡三章字半斜,廟堂傳笑眼昏花。上人問我遲留意,待賜頭綱八餅茶。”
從詩中可以看出被賜茶的蘇軾有多高興。這不能怪他沒見過世面,實則是因為,在當時,賜茶被看作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能夠獲得皇帝賜茶,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賞賜的茶葉也是有等級之別的,皇帝用於賞賜大臣的貢茶種類很多,除了龍鳳貢茶外,還有京鋌、的乳、石乳、白乳、臘面、頭骨、次骨等品種。
不同身份地位的大臣,獲賜不同種類的茶葉,有著嚴格的等級之分,不能隨意僭越:“龍茶以供乘輿,及賜執政、親王、長公主,其余皇族、學士、將帥得鳳茶,舍人、近臣賜京鋌、的乳,而白乳賜館閣。”
由此可見,只有宰相、樞密大臣這樣極尊貴的高官才能享有珍稀茶葉的賞賜,比如大龍茶。一般大臣得到的茶葉賞賜大多是尋常的貢茶,
這次得趙貴祿和孟之祥等人得贈大龍茶,其他官員都沒什麽事情,應該是針對孟之祥而贈,但又不能讓孟之祥太特殊,乾脆讓其他臣將都沾光了。
被他一說,孟之祥有如驚弓之鳥,連連擺手道:“無關我事,無關我事!”
心忖他X的,朝廷這樣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把戲煩不煩啊!
……
話說回來,大龍茶一斤帶來的好處就是襄陽府通判謝廣堂賠償了孟之祥三百貫!
去查封孟之祥產業的官差被謝廣堂重重治罪出氣,氣得官差們在背後痛罵謝廣堂人渣!
此事一經傳開,謝廣堂的官聲和人望大跌,連帶著趙范也被人取笑,識人不明!
而鄂州兵馬鈐轄趙柏宇則暗自慶幸,與襄陽不同,孟之祥在鄂州是重資本投入,開辦了“豐順”面食店、“乾飯人”飯店、醬場、養豬場、養雞場、食品廠以及弓箭店等,當時他被停職,趙柏宇想對他的產業下手,想過後還是等等看,結果聽聞孟之祥複職,又被賜大龍茶一斤,這下趙柏宇成為孟之祥的好兄弟了!
第三卷完,請看第四卷“宋蒙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