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點,多吃點!”一套一進院的屋子裡,一家三口正吃著溫馨的晚餐。
男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書生,看他頤指氣使的樣子,明顯是身居高位的,女主人則是三十多歲的清秀小娘,保養得相當不錯,肌膚依舊很白嫩,兩人都看著近二十歲的牛高馬大的兒子,滿是憐愛。
那個兒子正是步軍司左軍的都頭郭明亮,大口大口地吃著羊肉,他碗裡滿是羊肉,父母親還不斷地往他碗裡塞羊肉!
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軍中夥食哪夠家裡好,自然得作改善一下。
改善吃到了羊肉,家境不錯!
父親問他道:“軍中可好?”
“很不錯,現在我被借調到步軍司行署,跟隨孟差遣辦差!”郭明亮嘴裡嚼著東西,含糊不清地道。
男主人和女主人對望一眼,這明擺著成了孟差遣的私人跟班,前途不可限量。
這是郭明亮自己掙來的,他有功夫在身,辦事又得力,還年輕有活力,孟之祥正好乏人使用,就把他帶上了。
“你回來,聽你說起你的孟差遣說了很多遍,說說看,他為人怎麽樣?”父親再問道。
“他這個人哪,很能打仗,打起仗來絕對是心狠手辣,但卻是誠信極高,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賞罰分明。”郭明亮說道。
“他呀,不和我們多說什麽,要求我們做到的,他自己都能做到,弓箭射得準、快、硬,使得一手好槍法,我看全臨安城沒一個人能打得過他的,他這麽高官,這麽高的武力,每天還勤練不停,搞得我們也得練,不敢放松,用他家將小許的話來說,是‘比你強的人都這麽努力,你還能睡懶覺嗎?’……”郭明亮滿是崇拜地道。
“那他有什麽毛病嗎?”男主人專注地聽著,問起來。
“毛病……”郭明亮搖頭道:“真的看不出來,唔,上一回我們的馬隊踩踏了老百姓的攤檔,他自掏腰包賠錢,說‘軍隊不是用來欺負老百姓的’!”郭明亮說道。
“嗯!”男主人點點頭,陷入了沉思中。
如果有認識他的人,就知道他乃臨安府知府薛瓊是也!
南宋遷都杭州,升杭州為臨安府,正官有尹,少尹,即類似開封府尹,只有皇太子才有可能就任開封府尹,日常以知府主府事,知府帶浙西安撫使銜(一般帶安撫使銜可稱為太尉了),職掌同開封府,權柄甚大。
薛瓊者,之前審問過金國參政張天綱,張天綱被押送到臨安後,當著薛瓊的面,毫不畏縮:“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
搞得薛瓊灰頭土臉,一迭聲地叫差役將張天綱拉出去打!
此間雖好,但不是臨安府知府的排場,薛瓊到此,得偷偷摸摸。
沒錯,薛瓊在此安置外室郭氏,郭明亮是他的私生子,從母姓。
郭明亮自小不愛讀書,嗜習拳腳槍棒,薛瓊就為他找來好師傅教他,之後就把他丟進禁軍,還沒來得及為他發力時,不想他自個兒脫穎而出,得孟之祥賞識,已經升任都頭,管理一百人,這樣的年齡,還是可以的!
現在呢,孟之祥被彈劾,落到薛瓊頭上讓他查實回奏,他派人去查過了,有同僚與他打招呼,就要他加重去敲打孟之祥一下。
崇文抑武,豈是說笑的,有時就是要武將白白地受委屈,搞他們沒商量!
想想誰不妒忌啊,十九歲不到,就做到了王牌軍的副軍長,而文人呢,十年寒窗,甚至數個十年,
白發蒼蒼都中不了進士,天資聰慧者哪怕十五歲中進士,十九歲也做不到一府高官,更不用說堂官,連個司官也做不到。 孟之祥目前的地位可相當於堂官了!(注1)
他又不是什麽天潢貴胄出身,區區一個歸正人,披了抗金世家孟氏的皮,就升到如此高位。
眼紅啊,肚裡泛酸水啊!
薛瓊的回奏至關重要,誰都知道搞不掉孟之祥,但狠狠惡心他一把,就連官家也不敢為他出頭,因為這算是輕的,就到此為止。
要是孟之祥不服,抗辯的話,那麽台鑒、大理寺和刑部的文官們一擁而上,拿著放大鏡把他從出生後的事情全給翻一遍後,他連官位都保不住!
搞他,讓他知道世間險惡,我們文人的厲害!
文官黨同伐異,非同小可,搞起來自己人都害怕,武將根本不算啥。
好在從郭明亮口裡知道了孟之祥的確切為人處世的情況,而且孟之祥也不清楚郭明亮的身份,薛瓊腦海裡勾勒出一個陽光、正氣、充滿活力、懂得帶兵、愛護民眾的形象來,再結合到調查出來的情況,他清楚到如何寫回奏了。
……
孟之祥自用聘用了牛學勇,覺得輕松了許多,牛學勇沒有那些積年老吏的油滑,而是做事風風火火,麻利勤快,官府內的事務打理得妥妥當當,幫孟之祥把軍務都梳理好,對於孟之祥指定要看的卷宗,事先做好功課,歸納好,用白話文述說,孟之祥十分滿意。
在牛學勇的幫助下,孟之祥已經了解到所在的侍衛親軍步軍司的歷史,北宋的資料寥寥無幾,這支軍隊隨著高宗皇帝進入南方,起初因為戰鬥力弱和軍事上混亂,步軍司處於一個很悲慘的狀態,無官、無兵,高宗皇帝因先前的禁軍戰鬥力太差,根本不信任步軍司乃至於所有的禁軍。
直到紹興五年(1135年),步軍司才重新建制,畢竟朝廷需要自己的嫡系部隊來保護京城。
是的,不說其它地方,先保衛京城再說。
待到完成建制後,恢復了正常軍務,步軍司的戰鬥力還真不怎地,孟之祥從卷宗裡看到步軍司無論是對付金人還是南宋民間造反都是戰果無多,看不到有什麽亮點,可悲地淪為了一支守城部隊!
你能想象一下三十八軍只能守城,不能出戰,這算哪門子的王牌軍?
“你說這麽一回事呢?”孟之祥問牛學勇道。
“不說其它。”牛學勇指出道:“從大人的官職名稱來說就是了。”
孟之祥猛點頭,北宋時期的侍衛親軍步軍司的三位長官是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 變成了現在的主管侍衛親軍步軍司公事、乾辦公事、準備差遣,名稱無力,軍隊何能打勝仗?
正在談論著,有軍士來請孟之祥到大堂,說朝廷旨意來了。
孟之祥就到了大堂,來了一個小TJ,擺了香案,除了主管侍衛親軍步軍司公事的沈千裡陪同在側,沒幾個人,沒來大TJ,事情很小。
果然,小TJ對孟之祥道:“有旨意,孟之祥接旨!”
孟之祥跪下聆聽,小TJ宣讀旨意,大體意思是說經臨安府查實,孟之祥家仆在臨安府余杭縣購買荒地手續齊全,開荒建設養豬場利國利民,不存在滋擾地方現象,只是在開路時,損壞了路邊水田,雖經賠償,但以後要注意,因此孟之祥要管教好家仆,勿要滋民,注意遵守朝廷法令。
只是將孟之祥訓斥一下,連點實際的懲罰都沒有,意思意思都沒有,這樣的處置可謂輕之又輕。
孟之祥接旨謝恩,著牛學勇打賞小TJ,沈千裡呵呵道:“薛知府對你都很維護啊。”
他湊過來,低聲道:“知府相公親自出面,那些大戶表示不再上訴了。”
“這樣啊!”孟之祥心忖得拜謝一下薛知府,但他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因為他知道自己與薛知府並無交情,哪知道與薛知府的兒子有交情。
……
注1:一般衙門裡的堂官在地方任上指的是知府、知縣這些正印官,放到朝廷各部則指尚書和侍郎,司官則是各部的司的長官如刑部秋審處的司官。堂官當然大過司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