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賀州,烏雞國。
烏雞國原本不叫烏雞國,是烏雞國國王推翻舊國,創立家邦,改號烏雞國。
正所謂國正天心順,烏雞國國王上位之路不正,導致連年大旱。
國王是個虔誠信佛的,在金鑾殿上差官送了些金帛與這和尚修理城東邊的佛殿佛象。
那座寺院便稱為“敕建寶林寺”,寺中有如來佛、彌勒佛和文殊菩薩的泥塑金身。
烏雞國國中倉稟空虛,錢糧盡絕,文武兩班停俸祿,就連國王膳食亦無葷。
於是烏雞國國王仿效禹王治水,與萬民同受甘苦,沐浴齋戒,晝夜焚香祈禱。
如此三年,隻乾得河枯井涸。
泥塑金身裝假像,內裡豈能無感應?
佛坐視不理,正在危急之處,忽然終南山來了一個全真,能呼風喚雨,點石成金。
先見文武多官,後來見烏雞國王。
國王當即請他登壇祈禱,果然有應,只見令牌響處,頃刻間大雨滂沱。
這個真人雖是獅猁成精修成,卻也是個道門正統。
國王隻望三尺雨足矣,真人說久旱不能潤澤,又多下了二寸。
國王見他如此尚義,就與他八拜為交,以兄弟稱之,食則同食,寢則同寢,二人之間產生了微妙的關系……
崔珪道:“半月前,微臣在森羅殿上見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反誅之故,第一殿秦廣王差鬼使催請陛下,要三曹對案,故來此間候接。”
太宗明知故問道:“你姓甚名誰?是何官職?”
崔珪答道:“微臣活著的時候侍奉先帝,先為茲州令,後拜禮部侍郎,姓崔名珪,今在陰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
確定此人正是崔珪,太宗大喜,將魏征的書信交與他,後者接了看後滿心歡喜,讓陛下寬心,一定送陛下還陽。
崔珪身為判官,掌管生死簿,哪怕太宗真是陽壽已盡,給他改上那麽一改,加上幾十年陽壽又有何不可?
更何況這件事裡十代閻王都要出面與太宗談判。
一對青衣童子執幢幡寶蓋,高叫道:“閻王有請,有請。”
太宗與崔判官隨二童子往前走,見一座城,城門上掛著一面大牌,上寫著“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
一行人進了城,順街而走。
街旁邊先帝李淵,李建成,李元吉,上前道:“世民來了!世民來了!”
當年太宗為了奪得皇位,發動政變,弑兄殺弟,所以李建成、李元吉就來揪打索命。
幸虧有崔判官命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脫身而去。
剛來到森羅殿前,十代閻君控背躬身迎接太宗。
太宗被如此禮待有些不知所措,他心裡明白自己雖為人王,可生死卻握在閻君手中,這裡頭必有蹊蹺。
雙方一頓客套,才在森羅殿分賓主坐下,就涇河鬼龍告狀之事討論了起來,太宗自然認為不是他的過錯。
這時,閻王卻說涇河龍王還沒出生的時候,南鬥星死簿上已注定該遭人曹所殺,而且早在之前就送入了輪回,還為此請太宗恕勞駕之罪。
這什麽意思?
涇河龍王的死是注定的?
他們知道涇河龍王死得不冤?
送鬼龍投胎去了還要自己下來三曹對案?
這對的是哪門子案?
典型的脫了褲子放屁!
想到這裡,太宗心中更添幾分警惕。
閻王命掌生死簿判官取簿子來,
看太宗陽壽天祿該有幾何? 崔判官急轉司房,將天下萬國國王天祿總簿,先逐一檢閱,只見南贍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貞觀一十三年,
崔珪吃了一驚,太宗明明是閻君弄下來的,先前還派鬼使去宮中作亂驚嚇,怎麽如今變成陽壽已盡?
他與魏征的交情深厚,看在魏征的面子上必須得給太宗送回去。
於是取濃墨大筆,將“一”字上添了兩橫,才將簿子呈上。
十王從頭看時,見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互相對視一眼,這不對啊,不是改成一十三年了嗎?難道記錯了?
閻王驚問:“陛下登基多少年了?”
太宗道:“朕即位,今已一十三年了。”
果然出了問題!還想賣太宗一個人情,讓事情更加順利,算了反正還有後手,閻王道:“陛下寬心勿慮,還有二十年陽壽,此一來已是對案明白,請返本還陽。”
十閻王讓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還魂。
太宗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就讓自己回了?不能白來一趟,於是問道:“朕宮中老少安否如何?”
十王道:“俱安,但恐禦妹壽似不永。”
太宗琢磨閻君話裡的意思,這個“似不永”有些耐人尋味,既然生死薄早有注定,非此即彼的事,何來“似不永”?
他還不知道是崔珪改了他的陽壽,不然也回不去了。
“朕回陽世,無物可酬謝,惟答瓜果而已。”太宗已有幾分猜測,便打了個啞謎,看閻君的反應。
大唐何等昌盛,豈會無物酬謝?豈會淪落到拿瓜果敷衍?
太宗將天下比作瓜果,十王果然聽懂了,喜道:“我處頗有東瓜西瓜,隻少南瓜。”
盂蘭大會上,如來曾說過四大部洲裡,西牛賀州和東勝神州都是好地方,北俱蘆洲說白了不值得傳經,唯有南瞻部洲還未站穩腳跟。
所以閻王說“隻少南瓜”,未提北瓜。
太宗明了,原來是冥界要在大唐想分一杯羹,反正這場鴻門宴裡他暫無性命之憂,既然都藏著掖著,他也裝傻充愣道:“朕回去了就送來。”
朱太尉和崔判官引著太宗離開了幽司, 卻不是原路返回,有去路,無來路。
他們有命在身,還要請太宗遊觀地府。
先是幽冥背陰山,陰雲垂地,黑霧迷空,有山有澗,盡是孤魂野鬼、魑魅魍魎,雖有牛頭馬面鎮守山前山後,但太宗仍被嚇得戰戰兢兢,全靠著那判官保護,過了陰山。
往前走是許多衙門,乃一十八層地獄,悲聲振耳,惡怪驚心。
吊筋獄、幽枉獄、火坑獄,寂寂寥寥,煩煩惱惱,盡皆是生前作下千般業,死後通來受罪名。
酆都獄、拔舌獄、剝皮獄,哭哭啼啼,淒淒慘慘,只因不忠不孝傷天理,佛口蛇心墮此門。
磨捱獄、碓搗獄、車崩獄,皮開肉綻,抹嘴谘牙,乃是瞞心昧己不公道,巧語花言暗損人。
寒冰獄、脫殼獄、抽腸獄,垢面蓬頭,愁眉皺眼,都是大鬥小秤欺癡蠢,致使災屯累自身。
油鍋獄、黑暗獄、刀山獄,戰戰兢兢,悲悲切切,皆因強暴欺良善,藏頭縮頸苦伶仃。
血池獄、阿鼻獄、秤杆獄,脫皮露骨,折臂斷筋,也隻為謀財害命,宰畜屠生,墮落千年難解釋,沉淪永世下翻身。
太宗聽說,心中驚慘,他的上位之路極為不正,那李建成、李元吉身死一十三年卻都未投胎,自己日後怕也是要入這十八層地獄受苦受罪了。
再往前走便是奈河,河上有三座橋梁。
一座金橋,一座銀橋,還有一座便是奈河橋。
忠孝賢良之輩,公平正大之人,走得是銀橋,太宗被請上了金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