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西沉,被夕陽照得熠熠生輝的茫茫林海在晚霞下簌簌搖晃,發出一片沙沙的響聲。
風中夾雜著清新的草木香氣與淡淡的血腥味道,聞久了會感覺腦袋昏沉。
黎易哈哈一聲低下頭,語氣輕佻:“我呢,其實並不想大家各自兵戎相向,我們都是走在升格之路上的升格者,合力抵抗詭異同舟共濟尚來不及,何苦自相殘殺?”
我差點就信了……榮麗媛不動聲色地悄悄瞄了一眼黎易的側臉,心想他的演技真好。如果不是自己現在正站在梅友乾的影子邊上隨時準備情況不對就踩死他,榮麗媛都快要被黎易這副真摯的模樣騙過去了。
梅友乾則是神色古怪,似乎是不太相信黎易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做了虧心事的人自然是怕鬼敲門的。他更傾向於黎易的話意有所指,比如說因為一張票而被他殺死的那名倒霉乘客。
“漂亮話就不必說了,天快要黑了,你應該也知道天黑之後會發生什麽。”梅友乾沒有細想,直接說道。
在他看來,黎易和夏涼安既然能猜到自己殺死了一名乘客,那麽自然也應該事先知道其中的緣由。
然而事實上,黎易也是剛知道。
通過與夏涼安的交流以及自己收集整理的信息,黎易多少算是基本搞清楚了這個地方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這裡並不是真正的過去的時空,而是一片沉積著無數記憶的“深海”。
這是一個既虛擬又真實,既唯心又唯物的詭異世界,猶如漂浮在海洋之上的孤島。
每到夜晚,這片精神的海洋便會活躍起來,海中沉積著的記憶承載著無數生靈的喜怒哀樂,翻騰起一片片永世不休的的潮汐。
活人的精神體落入潮汐中,便只有瘋狂中死去的命運。
黎易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林海盡頭即將沉入地平線的金色夕陽。
“要‘漲潮’了啊……”
聞言,梅友乾心中了然。
“既然知道時間不多,那就不要再婆婆媽媽了,麻利一些對誰都好。”梅友乾直視著黎易的雙眼,沒有掩飾地直接說道:“我想要你手上的車票,你想要什麽?”
“哈哈,梅先生你很懂怎麽隱晦地給對方施加精神壓力呢,不愧是能做淮州龍頭企業的掌舵人的人……”黎易絲毫沒有受他影響,將手中寫著梅友乾名字的車票隨手收了起來,認認真真說道:“我嘛,想要你不拿這張車票。”
梅友乾的神色沒有變化,額角卻有青筋微微跳動:“如果沒有交流的誠意,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殺人也需要時間。
黎易笑了笑:“稍安勿躁,怎麽說梅先生你也曾幫助過我,我並不想和你鬧得太僵。”
說著,黎易從懷裡抽出了另一張沒有拆開的信封,當著他的面直接拆開。
仍是四四方方的信紙,仍是那扭曲而整齊的字跡,與之前那張一模一樣,毫無疑問,這是一張貨真價實的,升格列車的車票。
“這小子是哪來的這麽多車票……他把信使殺了?”梅友乾眉頭緊皺,心中暗罵黎易這家夥簡直是個瘋子。他不知道殺死信使會發生什麽事情麽,果然是個愣頭青……
最要命的是這個愣頭青還是個比他梅友乾還陰損的老陰比。
黎易兩指夾住剛拆出來的車票,讓它離梅友乾的眼睛近了些,好讓他看清寫在車票一角上的名字:
“柳永康”
“柳永康……”梅友乾下意識轉過頭,
看向了左側的門沿,那裡正倚坐著一個身穿米色長褲,氣質儒雅的年輕人,已經碎掉的金框眼鏡掉在他的腳邊。 這是昨晚死在這裡的柳永康,一直沒有人來動過,鬼也沒法跳出圍牆,所以他一直就坐在這裡,臉上還帶著淚痕。
“剛才那張寫著你名字的車票我不會給你,但你可以拿著這個。我相信柳永康不會介意你用他的名字的,畢竟他都死了。”
黎易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澄澈的雙眼沒有一絲波瀾:“相對的,我希望上車之後我們可以和平共處,在詭異中求生需要群策群力,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
梅友乾神色微微一變,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以他的閱歷很多事情都不必講得太清楚,他自己就能聽出這番話的真實意圖。
黎易把話說得非常漂亮,什麽群策群力、什麽同舟共濟,梅友乾早就過了談信任與友情的年紀。
他隻清楚一個事實:在升格之路上,車票就代表著身份。
黎易掌控著他的車票,就等於將他的身份與生命都捏在了手中。
“考慮好了的話,就麻煩在這裡畫個押吧?”黎易很有禮貌地對梅友乾微微彎腰,將寫著“梅友乾”名字的車票遞上前去,在梅友乾觸手可及的位置,一伸手就可以直接拽走。
但梅友乾卻沒有輕舉妄動。
因為榮麗媛仍撐著傘站在原地沒有走動,離梅友乾的影子只有半步不到的距離。
“我早該想到的,黎易這小子不是好糊弄的人。在交易被拒絕的時候我就該有這個準備了,他們中有人完成了升格……”
梅友乾暗暗咬牙,他的心底已經大致能確定那個新誕生的升格者就是榮麗媛,但又不敢完全斷定,萬一升格的是黎易自己呢?這個瘋子陰得很,他做得出來這種事……
他需要時間權衡利弊,然唯有夕陽不等人,四周已經逐漸有了夜色的痕跡。
最終,梅友乾深深歎了口氣,用指甲在右手食指上輕輕一刮, 刮開了指腹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
嗒——
一滴發紫的鮮血滴在了黎易手中的車票上,染紅了寫著梅友乾名字的一角。
“合作愉快。”黎易淡淡一笑,將寫著梅友乾名字、染上梅友乾血跡的車票折了兩折塞進口袋裡。
一直等在遠處的夏涼安馬上小跑著上前來,從懷裡掏出一把生鏽的黑鐵鑰匙哢嚓一聲打開了門鎖,沉重的鐵鏈嘩啦啦滑落在地上,榮麗媛緊繃著的神經略微放松,雙手撐著傘款款走到了黎易的身邊。
沉重的黑鐵大門被打開了,黎易徑自走出門外,到了柳永康的屍體旁邊。
梅友乾雙手抱胸,冷眼看著他蹲在柳永康身旁,用一把美工刀輕輕劃破了屍體的手臂,在柳永康名字上染上了血。
“恭喜你,梅先生,我們可以一起去第二站了。”
黎易的語氣依然輕快,笑容依然爽朗,甚至有些晃眼。但一想到自己的車票還在他手裡,梅友乾現在隻想給他媽一拳。
“走吧,天要黑了。”梅友乾接過黎易遞過來的柳永康的車票,撂下一句冷硬的話便頭也不回地徑自轉身離開。
望著梅友乾的背影,夏涼安雙手扶著黎易的肩膀作出有些害怕的樣子:“他好像很生氣……”
“任誰知道自己的小命在被別人拿捏之後,心情都不會好的。”黎易從柳永康的屍體面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們也該走了,去下一站。”
“你拿柳永康的手機做什麽。”
“順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