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扭曲的根系伸出水面胡亂揮舞,一條披掛著腐肉與殘皮的森森白骨攪動著波浪,縈繞的薄紅霧氣中,唯有血腥與瘋狂。
朦朧之間,似有一雙手緊緊掐住了夏涼安的肩膀。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柔如情人的耳語:“你怎麽在哭呢?”
她睜開眼睛,滿臉都是縱橫的血淚。
“瘋掉了,全部都瘋了……青花瘋了,蛇神瘋了……連海也死掉了……”
“青花?蛇神?”
黎易輕輕扶著夏涼安的肩膀,好讓她的身體不會脫力軟倒下去。一旁,臉色蒼白的榮麗媛已然顧不上身上華美的衣物,倚靠在牆邊用一張血跡斑斑的濕巾擦拭著自己的臉頰。
梅友乾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同時分心注意著街道對面,站掛著紅燈籠的門口的紅衣少女。
他們的想法沒有錯。
村民們所呢喃的話語確是蘊含著某種詭異的含義,作為普通凡人的黎易只是稍微試圖聽一聽便感覺頭痛欲裂,無法再聽下去。
梅友乾與榮麗媛這兩位升格者得以較為完整地聽完了一整段念祝。夏涼安的情況則更為特殊,她是聽到一半才承受不住的,好像在幻想中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物。
“你們聽到了什麽,還是看到了什麽?”黎易問。
梅友乾也知道此時互相交換信息還是必要的,沉吟片刻之後說道:
“我聽見人們在讚美一位神明,那是一條巨大的蛇神。
它升騰在雲朵間、它盤踞在山林裡、它代表著變幻無常的天氣、它預示著人與自然的關系。
它用長角拓開大地鑿出河流水脈,它用身上的巴紋呼喚風調雨順,為這片盆地帶來了滋養與豐收。”
榮麗媛將血跡斑斑的濕巾仔細疊好放進口袋裡,也說道:
“我看見一場暴雨毀掉了良田,貫穿盆地的水脈洪水泛濫,村民將這段顆粒無收的饑荒歲月當成了上天的懲罰。
一位老村長自稱自己蛇神托夢,瘋瘋癲癲地跑進了大山深處,最後在山裡發現了一棵被雷劈焦的奇特古樹。
他讓村裡的木匠把扭曲的樹乾雕成了蛇神的樣子,把樹根雕成了承載著蛇神的並蒂蓮寶座,把蛇神與蓮花一塊放在宗族祠堂裡年年祭拜。
自那以後,何家村重新風調雨順了。”
夏涼安的反應則要更激烈,她的肩膀微微顫抖,眼神飄忽不定,一直無法將精神狀態穩定下來,只是死死攥著黎易的袖子重複著瘋了瘋了全都瘋了的話,甚至難以交流。
“你沒事吧?”黎易輕輕拍拍她的臉。
夏涼安抿緊嘴唇,肩膀的顫抖變得愈發劇烈了。
“……”
不對。
察覺到異常的黎易試著將夏涼安那雙攥著自己衣袖的手拿開。
這個原本嬌滴滴弱兮兮還有些憨憨的姑娘,在此刻卻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詭異力量,她的指節死死掐住布料,任憑黎易怎麽扳動也沒有松開哪怕一絲。
因為用力角度的緣故甚至有幾根手指的指甲都被衣料帶地往後翻起,甲縫間溢出玫紅的鮮血,順著指節滴滴答答。
饒是如此,她的手仍然沒有松開。
忽然,黎易不知想到了什麽。
他不再試圖松開夏涼安的手指,轉而抓住了夏涼安身上的自己的外套,將兩隻袖子往上一擼,露出了兩條潔白纖細的小臂——本該是這樣的。
夏涼安的膚色很白,比常年宅在家裡當富太太的的榮麗媛還要雪白細膩一些。
然而當黎易擼起她的袖子,將這樣白皙美麗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時,一起露出的還有如寄生蟲般密密麻麻爬滿了兩隻手臂的密集鱗片。
黎易隻覺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