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友乾將滅掉的半支煙用衛生紙包好,放進口袋裡,轉頭直視著黎易的雙眼:“還是說,你已經做好了面對危險的準備?”
黎易將一隻手自自然然地搭在了榮麗媛的肩膀上,輕聲說道:“只要阿姨在路上給力些,那就是我的準備了。”
一直都是被動受安排的榮麗媛在這一時間竟然有些驚慌失措,語氣間滿是不敢相信:“我?我嗎?”
“對,你。”黎易對她報以微笑。
梅友乾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睛,黎易這簡單的一個回答蘊含的信息量其實相當大,他甚至可以直接憑此確定之前一直困擾著自己的一個問題:
在落葉公寓中殺死詭異,完成升格儀式成功自我升格的人究竟是誰?
而現在他已經能夠確定,是榮麗媛。
居然真的不是他麽……但是這個結論也解釋了黎易剛才為什麽不把榮麗媛交給何二龍換取白家村的位置,反而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交易。
因為同伴情誼?因為道德倫理?還是色欲熏心饞她身子?都不是,黎易沒這麽膚淺。
在他的心裡有著一座天秤,衡量著一切有用之物的的價值,而活人,也在被衡量的范疇之內。
在黎易看來,榮麗媛這個人的價值要高於白家村的情報,所以他不做虧本的交易,僅此而已。
“看來薑夫人完成升格儀式後,獲得的是某種較為極端的能力。”梅友乾繼續邁著悠哉遊哉的步子往前走著,腦中思緒流轉:“黎易此人外表看似瘋狂,實際卻理智得可怕。他既然敢於前往情況不明的何家村等待白少爺來迎親,甚至想鋌而走險跟著迎親隊伍去白家村,就一定有相應的準備。”
“……所以,榮麗媛要麽掌握著和我類似的,偏向於保全自我,同時也能夠顧及其他人的能力。要麽則完全相反,她掌握的是某種非常極端的殺戮能力。而她的能力,就是黎易的底氣。”
想清楚這些後,梅友乾隻感覺自己胸腔中的經絡都舒暢了不少,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甚至連走在身邊的黎易都顯得沒那麽討人厭了。
前方不遠處,那座跨越河面的拱橋已經很近了。
靠近村莊周圍,原本空曠到有些蒼涼意味的視野內逐漸有了人煙,已經零零散散可以看見一些穿著麻布衣服,應該是何家村村民的人影了。
他們有的揩著柳條編制成的筐婁,有的背著農具身上沾著泥土,有的則兩手空空。河對面的農田裡,有一頭老牛正低頭啃食著從枯黃的稻茬裡新長出的嫩葉,田埂邊坐著一名年歲不大的的孩童。
這一路上男女老少都能看見,年齡體態各有差異,但這些村民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的臉上各自都貼著一張一模一樣的黃紙,紙上寫著一個個人名。
黎易沒有放緩腳步,偶有一兩個村民迎面走來也只是匆匆打個照面便錯過,沒有像何二龍那樣主動上前來跟他們這些外鄉人打招呼,只是在離得近時會轉過頭來好奇地張望兩下。
黎易也得以看清楚這幾個人臉上寫的名字具體是什麽:
“何順生”
“何蘭玉”
“何久朦”
…還真是何家村。
幾個把名字寫在臉上的村民路過之後,夏涼安皺起了眉毛,有些疑惑:“這些村民的樣子和何二龍很像,但又有一些不一樣。”
黎易微微點頭:“注意到了。”
目前為止,他們所見到的每一個村民的額頭上都貼著一張黃紙,上面寫著一個個不同的人名,這似乎是何家村中存在的某條規則的某種體現。
但又存在著不同:在這些村民臉上的黃紙上寫下名字的字跡,似乎也各不相同。
有的名字很工整,一看便知是有修養的文化人的字跡。有的則跟狗啃泥似的不忍直視,連筆畫都寫錯了。
被農婦背在背簍裡的小娃娃臉上的名字彎彎曲曲像是蚯蚓爬,農婦自己臉上的名字則帶著幾分女子特有的矜秀,雖然也寫錯了個無傷大雅的筆畫。可能是沒念過幾年書的緣故。
工整也好,凌亂也好,不論美醜與否都毫無疑問,這些字看起來都是“人寫的字”。
而何二龍臉上的字不像是活人寫的。
那如扭曲如蛆蟲的同時又整齊得像是軍人方陣的字跡,怎麽看怎麽不正經,說是鬼寫的黎易都信。
“只有何二龍是鬼麽?”黎易站在橋頭回頭望去,發現被自己拒絕後就一直站在原地的何二龍這時候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將這點疑惑暫且按下不表,一行人走上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