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半晌,李時才輕聲吩咐道:“準備手爐。”說著又拿起周期雍的那份折子細看,胡萬裡封印掛冠之後便不見人影,顯然是鐵了心辭官,一時間怕是無法尋到他,如今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回西安,還是仍然留在南京。
想到這裡,他微微蹙了下眉頭,不知嘉靖看到這份折子會是何反應?正自想著,兩個中書已捧著手爐,拿著大氅進來,他暗歎了一聲,才站起身來,任由他們系上大氅,收拾停當,他正準備出門,便見方獻夫夾著幾本折子邁了進來,他當即便揮手屏退兩個中書。
見他這情形,方獻夫含笑道:“李大人要進宮?”
“方大人來的正好。”李時淡淡的道:“給下面打聲招呼,這幾日最好不要上反對三權分立的折子,今日上的也都剔出來。”
聽的這話,方獻夫不由一驚,道:“這是為何?又出了什麽變故?”
“胡萬裡封印掛冠走了。”李時說著將折子遞過去道:“你看看,應天府府尹周期雍才送來的五百裡加急。”
細細將折子看完,沉吟了片刻,方獻夫才道:“這事有些蹊蹺,胡萬裡行事豈會如此任性?”
“人都不見了,還有什麽蹊蹺?”李時輕聲道:“倡言三權分立這禍闖的不小,聲名盡毀,仕途受阻,他才多大年紀,看不開也是正常的。”
“未必,他既是封印掛冠,又何必將南京的賑濟重建工程負責到底?”方獻夫緩緩說道:“他並不願意就此斷絕仕途,不過是以此來躲避對他的攻訐。”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李時輕歎了一聲,道:“不過,我細細琢磨了下。胡萬裡承諾負責南京賑濟重建工程應該只是為了穩定民心,再則,彩票每月都有收益,完全足以支撐賑濟工程,胡萬裡這個承諾,純粹是空口白話。”
這話不無道理。方獻夫一時間也無法辯駁,默然半晌,他才道:“總不能因為胡萬裡封印掛冠就不攻訐三權分立了吧?”
“不過是擔心皇上遷怒他人,觀望兩日而已。”李時苦笑著道:“胡萬裡入仕三年,自上疏建言革除驛站之憋開始,便深受皇上賞識,其後又自籌銀兩建農學院,推行北方官話,上疏錢法革新九條。發行彩票,而且還找到能夠抗寒抗旱耐貧瘠的農作物,並且承擔推廣事宜。”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歎,道:“說句實話,方才將他這些功勞一一列出,老夫亦為之汗顏,滿朝文武。誰人能及?也無怪乎皇上對他倍加賞識,良將難尋。似胡萬裡這等能臣更難覓,如今他驟然封印掛冠而去,皇上怕是會雷霆震怒。”
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早招呼一聲,不讓攻訐胡萬裡,何至於惹出這麻煩。嘉靖的性子有些偏執,怕不止是震怒如此簡單,方獻夫暗自腹誹了一句,這才道:“胡萬裡雖然封印掛冠,但他倡議的錢法革新和新農作物推廣。無論哪一件卓有成效,皆是曠世大功,以此征詔胡萬裡,無人敢有異議。”
聽的這話,李時不由微微點了點頭,他也是打算用這話安慰嘉靖,兩人倒是想到一塊去了,微微沉吟,他便起身道:“我先進宮去見皇上。”
在乾清門外遞了牌子,李時沒等多長時間,便被太監叫進,到的乾清宮大門外,他才看見禮部尚書夏言也在門外候著,見他過來,夏言淡淡的一揖見禮,道:“見過次輔大人。”
夏言跟禮儀派眾人本就不和,李時微微還了一揖,也不吭聲,各自躬身肅立等候嘉靖傳召,時間不長,一名太監來到跟前輕聲道:“皇上傳二位大人覲見。”
聽的傳召,李時二人便一前一後緩步進了乾清宮西暖閣,一眼瞥見嘉靖在批閱折子,李時忙行至跟前跪下道:“微臣李時、夏言叩見皇上。”
嘉靖寫完幾個字,這才擱下禦筆,輕輕揉了下手腕,看了二人一眼,道:“平身,賜坐。”
二人謝恩落座,依照規矩,應是李時先奏事,不過李時心知這事不是什麽好事,怕影響嘉靖的情緒,就默不吭聲,夏言今兒來卻是來報喜的,見李時不吭聲,他便起身離座,跪下道:“微臣恭賀皇上,清馥殿、翠芳錦、芬寶月三亭昨日已經完工,微臣恭請章聖皇太后、皇上巡幸進香。”
嘉靖生母蔣太后和嘉靖皆信奉道教,這清馥殿、翠芳錦、芬寶月三亭乃是嘉靖為盡孝心,特意為其生母在金海石橋北修建的道教宮苑建築,三亭完工,西苑宮殿群主體即大功告成,不僅可以博取蔣太后歡心,他日後也無須再在宮中齋醮。
嘉靖微微一笑,旋即便斂了笑容,他沒料到夏言是為這事而來,早知就不讓他跟李時一同覲見了, 看了李時一眼,他才沉聲道:“禮部尚書夏言,清正峻潔,用心國事,不懼瑣事,著加太子太保,賞銀五十兩,紵絲四匹。”
夏言沒想到竟會得到如此大的彩頭,瞥了李時一眼,便知嘉靖這是在堵李時等百官之口,他忙叩首道:“微臣謝皇上隆恩。”
見這情形,李時不由暗暗不齒,國庫空虛如斯,卻大興土木,修建道教宮苑,但嘉靖這是打著盡孝的幌子,他也沒膽諫言,只是暗自警惕夏言,這廝不遺余力的處處逢迎嘉靖,的跟張璁說一下,大力防范。
見李時並未諫言,嘉靖稍稍松了口氣,這才道:“宗易有何事奏報?”
“回皇上。”李時也不敢再坐著,趕緊起身跪下道:“應天府府尹周期雍五百裡加急奏報,應天府府丞胡萬裡於冬月十八封印掛冠而去,隨即不知所蹤。”說著,他趕緊膝行幾步,躬身呈上周期雍的折子。
胡萬裡封印掛冠而去?嘉靖聽的不由一愣,夏言聽的卻是暗喜,這胡萬裡可謂是張璁的一大臂助,如今因三權分立而封印掛冠,等若是與張璁公開決裂,這可是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