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帆戰船是軟帆,升降起落遠不及福船沙船的硬帆便捷,雖說東興港艦隊的船員水手操帆的技術都已純曱熟無比,分工合作,配合嫻熟,但看在張璁、王廷相眼裡,仍然是繁瑣無比,特別是看到水手還有爬到高高的桅杆上操作,兩人都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
看了半晌,王廷相終是忍不住道:“長青,這種風帆究竟有何好處?”
“快!”胡萬裡簡潔的道:“雖然風帆升降不如硬帆便捷,但在海上航行,速度比硬帆快,浚川公一會就能體會到。”說著,他看了張璁幾人一眼,順著話頭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西洋確實有很多好東西值的大明借鑒。
當然,咱們也不能僅僅只是滿足於借鑒,還要善於引進,糅合,大明與西洋的風帆技術可謂是各有千秋,東興港如今正鼓勵工匠船員水手積極的研發新的風帆和海船。”
聽的這話,王廷相頗為驚訝的道:“東興港在研發新的風帆?進展如何?”
“哪有如此容易......。”胡萬裡含笑道:“這要經過不斷的嘗試,不斷的失敗,不斷的積累經驗......。”說著他輕歎了一聲,道:“凡事有利必有弊,科舉制度雖然利於選拔人才,卻也限制了大明的科技發展,絕大多數的士子都是窮首皓經,無暇他顧。”
聽的借題發揮,扯出如此一個絕大的話題。張璁、王廷相一時間都有些詫異,科舉制度的弊端。他們不是不清楚,但從維護國家統曱治的大局出發,再大的弊端,也不是不能容忍的,想到胡萬裡之前在信中提及要在小琉球建立一個行政、賦稅、教育、兵製、律法等各方面都迥異於大明的特區,張璁心裡不由一動,聽這話的語氣,這小子難道已經有了較為成熟的想法?
這地方顯然不適合談論這個話題。輕撫了撫長須,張璁便微笑著轉移了話題,“長青乃西北人,何以對航海如此感興趣?”
胡萬裡不由一笑,道:”非是學生對航海感興趣,乃是形勢所逼,正所謂忘戰必危。西洋人強盜本性,弗朗機人的商船戰艦不遠萬裡,已來到咱們家門口了,隨後必然還有其他西洋海上強國,大明若是不奮起直追,必然禍及子孫。”
禍及子孫?張璁瞥了他一眼。不知他是危言聳聽,還是真的有危機意識,這個學生畢竟與弗朗機人接觸的多,而且在滿刺加還與弗朗機人大打出手,要說對西洋人的熟悉和了解。朝廷一眾大員還真沒人及的上他。
戰艦楊曱帆起航不久,因為船速快。海上風浪又大,從來沒有出海過的張璁以及隨從人員很快便出現了暈船的現象,胡萬裡對此造有預料,當即便吩咐人妥善安排,對於張璁的安排,他更是親自經手。
王廷相上次從南京到月港就是走的海路,倒是一點沒有暈船的感覺,待的胡萬裡妥善安排好了張璁,他便迎上前,含笑道:“長青能否陪老夫好好參觀一下這弗朗機人的風帆戰艦?”
既然用戰艦來接張璁,胡萬裡也就沒打算再遮遮掩掩,當即便點頭道:“難得浚川公對戰艦感興趣,小子自當詳細解說。”
對於東興港、小琉球的情況,王廷相一直非常關注,這次胡萬裡用東興港戰艦前來迎接他們,他可說是極為驚訝,上次在月港,胡萬裡毫不客氣的拒絕他登艦參觀的要求,他可是記憶猶新,他自然清楚,東興港依仗的就是戰艦和火炮,聽的這話,他當即以一副輕松的口吻道:“長青就不擔心老夫洞察這戰艦的機密?”
胡萬裡看了他一眼,略微沉吟,才道:“浚川公乃一代大儒,若能引導、倡導大明士子關注航海造船,關注火器的發展,那才是大明之福,東興港戰艦這點機密也算是物有所值。”
什麽意思?胡萬裡不惜公開暴露戰艦的機密就是為了激發大明士子對航海造船和火器的關注?他就不擔心朝廷水師仿造戰艦,不擔心東興港小琉球的安危?王廷相略微一怔,便遲疑著道:“東興港難道在研製新的戰艦火炮?”
聽的這話,胡萬裡不由暗歎了一聲,對東興港頗有好感的王廷相都是如此的不相信東興港,一般的朝廷官員對他對東興港的戒心怕是更重,更不要說疑心較重的嘉靖了,不知道張璁對他是否也是如此戒心重重,看來,要想取得嘉靖以及朝廷大力支持開發小琉球,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勉強笑了笑,胡萬裡才道:“研製新的戰艦火器,豈有那麽容易?不論是新的戰艦還是火炮,從研製到定型到量產,都要經過無數次的嘗試,要花費極大的物力人力和財力,特別是在人才嚴重缺失的情況下,這將更為困難,大明生產火器的工匠應該上萬吧?百多年來,可有研製出新的火器?”
聽的這番話,王廷相也是自覺失言,當即便道:“老夫慚愧......。”
“東興港接連推出新式火炮,也不怪乎浚川公有此想法。”胡萬裡不想他難堪,緩緩的說道:“實則,戰艦火器,永無止境,如今不過是才起步而已,甚至連起步也算不上,大明對火器不可謂不重視,但卻是缺乏創新,火器和火曱藥都是從中國傳往西洋的,但現在西洋的火器卻開始反超中國了,弗朗機火炮在西洋根本只能算二流的火炮,在大明卻可以耀武揚威,晚生不才,願意拋磚引玉刺曱激大明對火器和戰艦的研製。”
戰艦火器,永無止境?王廷相瞳孔一縮,這話的口氣也忒大了,胡萬裡為何敢下此斷言?才起步,甚至連起步也談不上?這可能嗎?就在他將信將疑之時。胡萬裡一伸手,道:“浚川公請。咱們去下層甲板觀看。”
二人來到下層甲板,胡萬裡便命令將舷窗炮門都打開,隨著一個個炮門打開,二層甲板立刻一片透亮,一看到中間那幾門碩大的火炮,王廷相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氣,仔細的打量了一番,他才暗松了一口氣。這火炮跟野曱戰炮沒什麽區別,不過是更大一些而已。
見王廷相一個勁的圍著火炮看,胡萬裡不由微微搖了搖頭,一看就知道王廷相並不知道火炮上船的難點,換做是一個有經驗的水師戰船炮手,他關注的重點絕對不會是火炮,而是火炮的炮架裝置。他也懶的提醒。
這次用戰艦前來接張璁,他是以此來顯示誠意的,野曱戰炮他無償給朝廷提供了,戰艦也讓官員參觀,東興港的底氣——東興港所依仗的堅船利炮都無償的公開,而且技術含量都不高。大明完全可以仿造。
他之所以如此做,就是為了爭取得到朝廷的信任,他很清楚,張璁、王廷相此番東興港之行,就是為了緩和東興港與朝廷的關系。消除東興港與朝廷相互不信任的,互相防范的這種局面。這對東興港是大有好處的,他自然要積極支持,如果張璁、王廷相此行無功而返,東興港與朝廷的關系必然是越來越僵,遲早是大打出手的下場。
至於東興港戰艦和火炮的泄露,他並不擔心,大明有能力仿造戰船和火炮,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打造一支艦隊,哪怕是象東興港艦隊這個規模的,至少也要上百萬兩白銀,且不說朝廷拿不拿的出這筆銀子,就算擠的出來,沒有兩三年時間,也是奢談,形成戰力,至少要三年四年時間,有這個時間,已經足夠東興港更新換代了。
更何況,大明未必能夠造的出二十四磅、三十二磅的重炮,泥模鑄炮,越重難度越大,以大明的鐵材,不是一般的難,而且,西洋風帆戰船密密麻麻的肋骨排列造船方式,也是大明難以接受的,再說了,他還專門用於近戰的大口徑短炮沒拿出來,就算談崩,他也絲毫不擔心,大明跟他打不起也耗不起!
三日後,艦隊便緩緩的駛進了萬裡港,因為金礦的自曱由開采和優厚的開荒政策吸引了大量的淘金人和沒有田地的農民,短短一個多月時間,萬裡港已迅速的繁榮起來,港口裡停泊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船隻,碼頭上,不僅行成了集市雛形,還有著大量的民曱工在修築碼頭,一片繁忙景象。
看著這一切,張璁、王廷相兩人都是暗暗吃驚,這萬裡港開發不過半年,就已經形成如此規模,還真是出乎兩人的預料,王廷相側首看了胡萬裡一眼,才道:“金礦距離港口有多遠?”
“最開始發現金沙的河段距離港口不過六七裡。”胡萬裡緩聲說道:“不過,如今經過幾個月的開采,淘金人應該逐步向上下遊擴散。”
“去看看。”張璁沉聲道,這幾日海上暈船把他折騰的夠嗆,顛簸了這幾日,他幾乎是連飯都吃不下,睡覺更不用提了,晚上都是用布條綁在船上的,好不容易進港了,他隻想趕緊的上岸。
上岸之後,張璁仍是感覺兩腿發軟,足足休息調整了半個時辰,才提出要走走,胡萬裡便陪著二人繞著港口慢慢轉悠,走到清淨的地段,王廷相才隨口道:“這港口規模不小,花費了多少銀子?”
“三十萬銀元左右。”胡萬裡想也沒想,直接回道:“全部完工,預計要四十萬至五十萬。”
這麽多?王廷相苦笑著道:“東興港還真是財大氣粗。”
張璁卻是問道:“幾年能夠收回這筆本銀?”
“為開發這個港口,東興港也是舉債度日。”胡萬裡笑了笑,道:“港口規劃出來,發賣地皮商鋪再加上征收的商稅,三五年時間應該就能夠收回本銀,”
舉債度日?這話說出來誰信?王廷相笑了笑,讓他無語的是,三五年時間就能夠收回本銀,這筆買賣可說是一本萬利,看的出來,萬裡港將又是一個月港,因為金礦的緣故甚至比月港還要繁華。
稍稍沉吟。張璁才開口道:“朝廷要在小琉球增設滿額三衛,長期駐守小琉球。長青是何意見?”
滿額三衛,那至少是一萬五六的兵丁,朝廷這是準備玩真格的?胡萬裡心裡一沉,用腳趾頭也想的到,這三個衛不可能是歸他這個總鎮小琉球的總兵官管轄,一萬多兵丁當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自然是不舒服。
稍一思忖,胡萬裡才道:“衛所製弊端重重。小琉球乃新開發之地,亦是戰略要地,不適宜衛所製,否則時日一久,必重蹈沿海衛所覆轍。”
王廷相不由一呆,這家夥居然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張璁卻是沉著臉道:“不設立衛所,不駐兵小琉球。如何保證小琉球安全?朝廷如何大力開發小琉球?”
“小琉球不推行兵籍,匠籍,所有人都是民籍。”胡萬裡絲毫不退讓的道:“士農工商,不存在孰輕孰重,在小琉球都是一視同仁,因此。學生不希望在小琉球建立衛所,小琉球的安全,有大明海軍來保衛,兵丁,從所有小琉球的居民中招募。兵丁作為一種職業,按月發餉。如此,不僅能夠增強小琉球居民的凝聚力,也能大幅提高兵丁的戰力,海軍是技術性很強的兵種,不是衛所兵丁能夠勝任的,有強大的海軍,根本不需要衛所的存在。”
見他避實就虛,張璁停下腳步望向他,直言不諱的問道:“你如何讓朝廷安心?”
“恩師,難道非要駐扎兵丁朝廷才會安心?”胡萬裡一臉苦澀的說道:“不是學生狂妄,三衛的兵力,東興港隨時可以一口吞並,設又何益?”
“放肆!”張璁厲聲喝道,說著,瞥了一眼王廷相。
王廷相也不想說僵,他對東興港對胡萬裡雖說有戒心,卻又有著幾分期待,而且胡萬裡怎麽看也不象是有造曱反的意圖,他自是不希望東興港與朝廷發展成敵對狀態,見這情形,他連忙瞪了胡萬裡一眼,道:“哪有你這樣說話的,狂悖荒謬,有何想法好好述說。”
見張璁動怒,胡萬裡並不想退縮,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不說開反而壞事,見王廷相從中斡旋,他當即苦笑著道:“學生屢受國恩,從無不軌之心,即便身處江湖,也時常想著為朝廷分憂,之所以拒絕朝廷對過多乾預小琉球,學生是想為大明帶來一股新氣象。”
張璁知道他說的是將小琉球建成大明一個特區的事,不由微皺了皺眉頭,現在的問題是嘉靖對他對小琉球不放心不信任!他當即便淡淡的道:“建特區的想法,皇上已經知道,說說你真實的想法,你野心太大,讓朝廷如何安心放手讓你發展?”
也就是說嘉靖對在小琉球建特區不感興趣,嘉靖仍然是不放心東興港自曱由發展?見張璁連野心大都說了出來,胡萬裡不由一陣無語,略微沉吟,他才道:“朝廷若是不相信學生,學生可以轉移去滿刺加,為大明鎮守海疆大門。”
聽的這無賴話,張璁放緩語氣笑,道:“不是朝廷不相信你,你也是飽讀經書之人,小琉球如今實屬藩鎮割據,朝廷如何敢讓你放手發展?”
沉吟半晌,胡萬裡才沉聲道:“小琉球不過一隅之地,縱能發展,亦極為有限,朝廷之所以不放心,是因為沒有強大的水師艦隊,若是有強大的,足以抗衡東興港艦隊的水師,又豈會不安?
東興港戰艦,浚川公已經參觀過,威力最大的火炮與東興港免費贈送的野曱戰炮是同一類型,以大明工匠的技術,完全能夠仿造,學生竊以為,朝廷應該大力發展象鄭三寶下西洋一樣強大的艦隊, 而不是總想著如何限制小琉球的發展。
東興港、小琉球的存在對大明而言,完全是利大於弊,朝廷即便放手讓小琉球發展,三年五載,十年八年,以學生一己之力,又能發展到多大的規模?朝廷若是連小琉球也無法防范,縱然能夠扼殺小琉球,也擋不住西洋海上強國的大舉入侵。
限制或是扼殺小琉球的發展,完全是本末倒置,大力發展大明水師才是正途!學生可以毫不諱言的說,從弗朗機人的商船戰船來到大明的時候起,整個世界已經進入了大航海的時代,不明不再是封閉的,即便是禁海,也阻擋不了西洋人侵略的步伐!
學生今天在這裡大膽的斷言,今後數百年,就是大明和西洋各海上強國爭霸天下!不是咱們大明這片疆域的天下,而是整個世界,而美洲就是爭奪的焦點!誰能佔據美洲,誰就是這世界的霸主!”
說到這裡,他語氣變的急昂起來,“學生是有野心!而且是很大的野心!但不是針對大明,而是萬裡之遙,疆域遼闊,數倍於大明的美洲!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大明!我需要的很簡單,就是人口!創建農學院推廣高產農作物,建立慈善會,賑濟災民,都是為了加快人口的繁衍,因為,搶佔美洲需要大量的人口!”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