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愣,張璁才開口道:“皇上,慈善彩票雖名為慈善,實則乃是設賭圈錢,有礙聲名,再則,監管缺失,易生貪腐,胡萬裡雖是才乾出眾,為官清廉,卻是年少得志,不僅閱歷有限,歷練亦少,微臣懇祈皇上為國惜才。”
聽的這話,嘉靖不由稍覺意外,他原本認為張璁是擔心胡萬裡被調回京師,才有意借此機會將其留在南京,如今看來,不是那麽回事,想想也是,這設賭圈錢的確不是什麽好名聲,不過,除了胡萬裡,還有誰能勝任此事?
略微沉吟,他才緩緩開口道:“玉不琢不成器,主管慈善彩票又何嘗不是歷練?彩票雖有圈錢之嫌,但並未納入朝廷的固定進項,稍稍緩和過來,彩票收益則主要用於錢法革新,這也是利國利民之舉,公道自在人心,即便是有礙名聲,亦不過一時罷了,至於易滋生貪腐......朕相信秉用的眼光。”
合著把他也繞進去了?張璁不由暗自腹誹了一句,眼下朝廷急缺銀子,換了其他人未必能夠盡快上手,也不敢保證能夠包賺不賠,再則,讓胡萬裡留在南京總比回京師好,不過,得替他爭取點好處,否則就太說不過去了。
稍一沉吟,他便躬身道:“南京乃兩京之一,不僅勳貴高官眾多,亦是龍蛇混雜之地,發行彩票,朝廷不宜公然出面,微臣擔心會處處掣肘,再則,胡萬裡龍溪知縣任上頗有建樹,素有廉名,如今距離任滿僅隻半年,是否等其任滿......。”
這是替胡萬裡要好處了!嘉靖不由微微一笑,這好處確實的給,不能讓人帶著情緒為朝廷賺錢不是微微沉吟,他才道:“江南富足,既然開辦慈善彩票朕認為無須拘泥於南京一地,楊州、蘇州、杭州繁華富庶不下於南京......。”
一聽這話,張璁不由心裡一跳,見是話縫兒,他忙躬身道:“皇上,彩票畢竟有傷風俗,微臣懇祈暫在南京一地試行以觀其效,若是弊端過甚,亦能收放自如。”
嘉靖心裡也沒有底,微微沉吟他才道:“既如此,著胡萬裡擢升應天府府丞,令其即刻上任,籌辦彩票事宜。”
應天府府丞的品秩高是正四品,與知府同級,不過順天府府丞跟縣丞的一樣都是屬於佐貳官,是應天府府尹的佐官,一般事務不多,主要是分管學校政令,鄉試時充任提調官是個閑職,著胡萬裡以應天府府丞的身份兼辦慈善彩票,這個安排可謂是相當適宜。
胡萬裡出任漳州龍溪知縣三年尚未任滿,便擢升為正四品的應天府府尹,消息很快就在京師他的一眾同年之中傳開,眾人並不清楚胡萬裡緣何升官,但如此連連擢升,著實是讓人眼紅心熱不已。
官場上,四品是個坎不論是地方還是京師,無數的官員終身都難以邁過四品這個坎但胡萬裡不過三年時間,輕輕松松就升到了四品,當然,胡萬裡的升官速度僅僅只能說是在一眾同年之中較快的了,嘉靖繼位以來,平步青雲的官員大有人在。
從周志偉口中聽的這消息,謝文昌可謂是大吃一驚,胡萬裡高升,龍溪知縣換人,對月港而言,這可不是小事,他原本還準備在京師上下打點一番,指望胡萬裡接任漳州知府,這是他得知張璁還兼著吏部尚書之後冒出的想法,胡萬裡在任上頗有建樹,且本就是正五品,升知府並不是什麽難事,不料,胡萬裡竟然還未任滿就被擢升到應天府府丞!
略微思忖,他便對周志偉拱手一揖,道:“小弟要馬上趕回漳州,就不參與宴慶了。”
聽的這話,周志偉不由暗自一驚,猜到定然是與胡萬裡遷升有關,當下便道:“如此急?”
謝文昌略一沉吟,便道:“本中兄,小弟有一事想請,此番長青兄離任,龍溪知縣的缺,還請本中兄極力斡旋,最好是能夠委任一與長青兄私交甚好的同年。
”說著,他便掏出幾張銀票,道:“這是五千兩,本中萬勿推辭。”
周志偉不由一呆,道:“長青有後顧之憂?”
這話,謝文昌哪裡敢亂說,月港的事情,他更不敢透露,微微沉吟,他才道:“漳州龍溪是個難得的好地方,若能有知交好友接任,長青兄定然大為欣喜。”
聽他說的含糊,周志偉心裡越發疑惑,對方出手闊綽,胡萬裡在龍溪不可能是因為銀子的事情,除了貪腐,還能有什麽大事?難道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想到對方花錢如流水,他不由更加起疑,胡萬裡前程似錦,這事得幫著遮掩!
再則,漳州農學院如今已經建成,驛站弊端整治也不能半途而廢,這些都是政績,不能人人走政息,得安排一個自己人接任,如今皇上、恩師都在大力推行新政,這好處是明擺著的,雖然仍是個知縣,但三年靠滿,不是誰都能遷升的,調去龍溪,也算是一個機會不是。
想到這裡,他便沉聲道:“銀票就不用了,恩師就兼著吏部尚書,晚上我就去拜見恩師。”
聽他如此說,謝文昌也不客氣,當下收回銀票,拱手道:“那就有勞本中兄了,後會有期。”
見他如此著急回漳州,周志偉也不好多說,當下拱手還禮,道:“後會有期!”
謝文昌知道這種遷升任命至少也是三百裡加急快遞,當下不敢耽擱,給胡萬山留下一封書信,便快馬出京,包下一艘快船,晝夜急趕往南京。
進入五月,月港便進入了東洋海貿旺季,海面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海船,月港專用於轉運的小船不停的在海船與碼頭之間穿梭,轉運各種貨物,一片繁忙景象。
月港所謂的東洋海貿,不僅僅只是單指倭國,呂宋、蘇祿、貓裡務、文萊、美洛居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皆是東洋海貿,西洋就廣了,有交趾、佔城、暹羅、大泥、柬埔寨、舊港、馬六甲、彭亨、柔佛、遲悶、爪哇等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
所有的海船都在海面停泊著,等候著退潮,好順潮水出海,在外側的一艘大海船上,胡萬裡頭戴大帽(遮陽帽),身著一襲深藍色直裰,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站在船首甲板上望著眼前的繁忙景象,手中不緊不慢的搖著折扇,月港內訌才十日,如今就已經看不出絲毫的變化了,看來,洪長福也不是沒有管理之才。
這種景象是他樂於見到的,已經五月了,弗朗機的海商也應該開始陸續抵達月港了,不論是美洲的新農作物還是歐洲的書籍,對他而言,都是相當重要的,當然,弗朗機商船上的木匠們也是他惦記的對象,他希望從東興港回來,洪長福能給他帶來好消息。
潮水漲到頂端,便開始退潮了,李健穩步走了過來,道:“少爺,開始退潮了,是否啟航?”
胡萬裡掃了一眼其他船隻,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啟航吧,出了擔門將船速控制好,咱們殿後。”
李健知道這是為了防止有人跟梢,忙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裡便趕往船尾的艙房去陪春兒,一進艙房,便見春兒在吐,他不由一陣苦笑,這還沒開船就開始暈船了?快步走到床邊坐下後,他便道:“開始退潮了,有些晃,船啟航了便好多了,這次航程不長,就兩日。”
一聽只有兩日的航程,春兒不由暗松了口氣,隨後心裡又是一喜,只有兩日的航程,說明離的不遠,胡萬裡前來探望也會很方便,漱口之後,她才道:“少爺不用擔心,奴婢不是暈船,是正常的反應。”
胡萬裡聽的一笑, 從漳州到月港這點水路春兒都暈船,如今出海居然還敢說她不暈船,明顯是怕他擔心,微微笑了笑,他才道:“好好休息,風浪小的時候我陪你去甲板上走走。”
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他便出了艙房,說實話,海船上的後艙房有些狹窄,呆在裡面,他感覺悶的慌。
出的船艙,便見李健扶著船舷在觀望海面,胡萬裡微微一笑,便走了過去,含笑問道:“有情況?”
聽的聲音,李健忙轉身敬了一個舉手禮,這才回道:“回少爺,一切正常。”他知道胡萬裡不喜歡呆在艙房,便刻意在這裡等候,創造談話的機會。
微微一頓,他便接著道:“少爺,屬下不明白,咱們何以要花費偌大的精力建造船作坊?起步階段,買船似乎更合算。”
聽的這話,胡萬裡不由微微笑了笑,他心中的想法一直未曾對人說過,如今造船廠的架子已經搭了起來,與之配套的重炮也要著手進行試鑄了,也該透露一點具體的想法,以免護衛隊產生自滿的心理。
微微沉吟,他才含笑道:“你知道這世界有多大嗎?”
這跟建造船作坊有什麽關系?李健不由一愣,略想了想,才道:“屬下都說過三寶太監下西洋的事跡,聽說這世界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