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深深刺痛了艾布納審判官，他張大了嘴巴，臉頰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著，半晌沒發出任何聲音。

　　大家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看看艾布納，又看看在兩人簇擁下，走上樓梯的馬克。

　　馬克一手按在樓梯扶手上，悠悠地說道:“受過重傷的審判官先生，請不要逞強。”

　　一滴冷汗從艾布納額角上滑落。

　　沒有反駁！

　　薇薇安吃了一驚，她和迪達意識到，馬克說的事竟然是真的。

　　“你怎麽看出來的?每一個審判官的狀況應該是絕密的才對，連樞機主教也不許向外人透露。我認為我掩飾得很好了。”艾布納握緊了拳頭。

　　馬克指了指腳下的樓板，那是酒館大門口的方向:“對！不許向外透露，但我家老爺子派護衛過來了。”

　　“……”

　　審判官作為非凡者‘警察系統’裡的最強者，每座大城市平均下來不到一個。越是強大的審判官越是忙得腳不沾地，據說最誇張那個，每天有一半時間在光明神鷹的背上。

　　據馬克所知，在近年黑夜教會誅邪部門的戰損高居不下的背景下，審判官的評審標準往往簡單粗暴——戰力上去了，你就是正式審判官。只要能乾掉強大邪魔，你就是個好審判官。

　　哪會像艾布納這樣，先是鎮守在大聖堂裡負責接人，爾後又是帶學徒，又是耐心講解這麽多。

　　黑夜教會還沒奢侈到把一個主要戰力浪費到這地步。

　　唯一的解釋就是艾布納受過重傷，一直沒好，實力已經從巔峰下降至少了一半，跟強大的懲罰者差不多。

　　教會才會讓他乾這種雜活。

　　馬克說這話的時候，那支護教騎士小隊默默地來到了一樓的樓梯口，領頭的騎士長傑拉德仰頭凝望著馬克，眼神裡有著略帶警告的光芒。

　　騎士們來這的目的，跟這裡所有人不同，他們收到的死命令是——保護馬克*德斯天尼，不惜一切代價！

　　如果可以，傑拉德先生絕對不希望從馬克口中聽到什麽代表冒險、乃至送死的提案。

　　馬克無視了傑拉德先生的好意，反而把目光投向艾布納身後遠方的草地。那邊，凡人的戰線正在崩潰。

　　“艾布納先生，你是個讓我尊敬的審判官。你的品格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我不想與你爭辯什麽。如果你是真心為南部的人民，為凡世的和平著想，你就應該把你腰包裡的那個東西給我，而不是你自己逞強，然後毫無意義地送命。”

　　馬克一針見血地戳穿了艾布納的想法，讓艾布納、薇薇安和迪達大吃一驚。

　　“你……”艾布納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這一次，輪到薇薇安冷下臉，轉頭望向馬克:“我討厭身邊任何一個人去送死。你口口聲聲說老師不行，你就行了?”

　　樓下，一身鎧甲的傑拉德騎士長眉目如劍，他左手搭在左腰間的劍柄上，昂然一步步走上樓梯。

　　隨著每一次抬腳，他的氣勢在攀升，從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一分一寸地展露自己的強者氣息，變成了一個渾身縈繞著金光的當世強者。

　　序列6?不！他或許有序列5了。

　　就這份實力，他當個地方騎士團的團長也綽綽有余。

　　馬克繼續無視了他，面容堅毅，從那張好看的唇裡吐出的字句赫然是:

　　“我行！我上！就這麽簡單！”

　　下一秒鍾，一個奇異的泡泡憑空出現，將馬克整個裹在裡面。

　　突然，酒館沉寂了下來。

　　不管是傑拉德騎士長，還是艾布納審判官都驚愕地發現，明明馬克就站在他們面前，他們愣是感覺不到馬克任何的氣息。

　　凡人的隱匿，頂多就是視覺上的欺騙，通過將身影藏在陰影等黑暗中，躲避肉眼的監視。

　　對於邪魔，凡人有太多的破綻:比如皮膚上散發著的熱力，比如口鼻間呼出的廢氣，還有人形軀體內有著相同輪廓的靈魂之火。

　　然而以上所有的感覺，都感知不到馬克的存在。

　　他就像是當前環境裡面一張異樣的貼圖。除了視覺上看到他在，其它感觀當中，他就是個不存在的物體。

　　兩位強者沒說話，反而薇薇安問出來了:“你……怎麽做到的?”

　　“秘密！”馬克俏皮地地在自己嘴唇上豎了一根食指。

　　不知為何，薇薇安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他總不能告訴他們，這是大螃蟹巴薩坦給他的泡泡，能有效屏蔽靈力的逸散和其它感知吧?

　　他用完泡泡裡面的靈質，泡泡卻留了下來，在巴薩坦的力量完全耗盡之前，這就是最好的屏蔽感知工具。

　　馬克就這樣一步步靠近艾布納，他可以看到，審判官先生眼睛裡的掙扎。

　　艾布納的理智告訴自己，馬克的做法無疑是更優解，可他的感性拒絕著他。這種風險極高的破事，不該讓如此優秀的年輕人去做。

　　當馬克緩緩將手伸向艾布納的腰包時，審判官先生本能地按住了包，目光逼視著馬克。

　　“馬克！再給我一個理由！說服我，也說服傑拉德閣下！”艾布納的聲音透露著軟弱。

　　倘若馬克是個普通的懲戒者，去了就去了。

　　但他不光姓德斯天尼，還是黑夜女神最為看重、甚至想收為眷族的超新星。

　　“想要理由?可以！”馬克嘴角泛起自信的弧度:“我進過【幽海之書】，跟裡面各路邪神相比，這裡不算什麽。是了，雙子女神就是因為這事，才重重地賞賜過我。”

　　當馬克亮出那把【夜梟】之後，艾布納和傑拉德同時愣住了，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有點茫然地看著馬克慢慢把那個大炸逼從艾布納的袋子裡掏出來。

　　“喲，還挺漂亮的。”馬克掂了掂手中的非凡物。

　　不重，大概就一斤上下。

　　這東西的中心像個心形的大號紅寶石，然後閃亮的黃銅將寶石半包圍地包裹著。黃銅上面，篆刻滿光明符文。

　　最有趣的地方在於，這個大炸逼赫然有三種引爆方式。在非凡物側面以萊特語標注著三個按鈕的功能:【立即引爆】、【180秒延時引爆】、【靈仆引爆】。

　　這不可謂不貼心了。

　　看得馬克一陣莞爾。

　　只是，馬克拿到大炸彈後一轉身，就看到了自己身後排成一列的騎士，他們就像一堵牆，死死擋在他的面前。

　　每一個騎士臉上，都有著掙扎之色。

　　“讓開！”馬克身上的威嚴氣息驀然蕩開，將騎士們的心狠狠一震。

　　他們臉上的掙扎表情更強了，只是每一個身軀就靜靜地佇在那，他們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態度。

　　馬克目光如電，掃過一張張堅毅的臉龐，他聲音中的威嚴氣息更甚了。

　　“先祖守界門，族長死社稷！”他一張嘴就是古萊特語:“德斯天尼家族在光明教會之所以被尊為神聖，不是因為他們血脈中天生含有多少光明力量，而是他們做過什麽。”

　　傑拉德和騎士們的身軀微微一晃，差點一個踉蹌，站不直身子。

　　“首先，我已經不是德斯天尼家族的傳人！其次，你們攔著我，就是讓瓦普行省五百萬平民去死！這恥辱！這罪孽！你們背得起?德斯天尼家族背得起嗎?”

　　豪邁的聲音鏗鏘有力，在這個小小的酒館裡不停回蕩，敲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喚醒著他們的良知。

　　傑拉德騎士長眼眶一紅，不由得噔噔噔大退三大步。

　　馬克就像一把利劍，把他們所構築的牆壁一劍砍成兩半。

　　傑拉德騎士隻感到一股澎湃的熱血湧上心頭，他下意識地拔出了劍，十字型的護手貼著胸膛，劍鋒指天，他以這樣的方式，對這位熟悉又陌生的大少爺致以最崇高的敬禮。

　　他身後的騎士跟著做了，列隊排成整齊的左右兩排。

　　馬克帶著海倫娜和康拉德，昂首從他們身邊走過。

　　在騎士們的視界中，這位即將把頭顱隱沒到樓板之下的大少爺突然停步了。

　　“安心啦！我可是直面過真正邪神的存在。區區巢穴，這點邪魔就想要我的命?呵呵！來多十倍也不夠。”

　　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霸氣！

　　傑拉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他單膝跪下，哽咽著:“漢克*傑拉德願向馬克*德斯天尼閣下獻上吾之忠誠。”

　　在他身邊，一眾騎士跟著做了。

　　雜亂的宣誓聲響成一片。

　　酒館大門口的陽光中，那個偉岸的身影漸漸遠去。

　　他似乎招了招手:“等會我回來再說吧，在此之前，麻煩多殺幾個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