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洞天裡的一天是不是外面的一天,進來時好像也沒人提及這一點。靜觀小草生命輪迥幾輪後,知道無法得到太多,這是他現在境界決定的,也不存在觀之而明生命起源的可能。
究竟有沒有收獲,他也不知道;好像有,又好像沒有;說有可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說沒有好像自己又有所不同?
道理就是這麽的玄奧。說不出來,想不明白,看不真切。
站起身,覺得再看其它植物也沒什麽意義?好不容易進來一趟,不登高望遠好像說不過去?
於是往峽谷峭壁上爬,爬的很辛苦;他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把寶貴的時間用在無謂的爬山上,但他是真的想看看洞天的壯麗,這比得到些什麽更讓他心動。
當他花了數個時辰爬上峽谷峭壁之頂,山風凜冽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峽谷之外,極遠之處,仿佛有自然之變,那是一種天地變化,仿佛從混沌開始到有形,再成山川,打破重造,周而複始。
以他的認知,什麽都看不懂,卻能深切體會造物的偉力,澎湃的力量,無可阻擋。
哪怕只是僅僅一種感覺,他也感覺值了。
因為他終於明白了修行的意義,不是打打殺殺,不是道統爭雄...而是於天地共存!
通靈洞天內沒有生靈,這也是洞天的高渺之處,人不見人,生個遇生,站在人類的角度永遠也看不請自己;所以在這裡就只有植物,只有自然的偉力人類才可以由此審定自己的存在。
他突然想起了瞽叟的那句話:人類站在人類的角度就永遠也看不清楚自己,想看清楚自己就只能從更高的維度上來俯瞰。
這個老道,真的很不一般,那些聽似瘋瘋癲癲的話語,卻無一不在揭示修行的真諦。
眼盲了,思想就可以進化到這種程度了麽?
站在峭壁之巔,靜靜感受那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就隻覺心胸由此開闊,前路不再迷茫,哪怕他感覺到的東西比他之前想象的更艱難,更飄渺,更無邊,但他不再是眼瞎心瘸了。
就仿佛一隻並底之蛙突然跳出了並口,頭一次見到遠山近水,白雲藍天,哪怕它仍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卻能清晰明了自己打開了一個新的天地。
這就是通靈洞天要真正告訴修行人的吧?
什麽實際的東西也沒得到?這有什麽!隻這一份感動,對他未來的修行認知就有了質的改變。
微微一笑,他確定自己得到了通靈空間最寶貴的東西。這份感覺可能對真正的修士來說就是基本知識,但對他們這些小修來說卻是豁然開朗。
也不再去執著於其它,就這麽站在壁頂,遙望遠方;心中明白,混沌開始變幻的地方是他現在的境界永遠也走不到的地方,就算給他一百年也走不到:
這就不是傳統認知的距離問題,而是境界道識的問題;換句話說,如果等他通玄後再進來此處,就會感覺更近一些,如果有幸到了金丹境,可能就能摸到那絲偉力的邊沿,至於什麽境界才能真正接觸這樣的偉力,那就不知道了。
這樣的感動,沉浸其中,直到身體一輕,感覺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向天空,急速的光景變化讓他不得不閉上眼來保護自己,等他再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道宮中。
那老道看九個弟子都已到齊,也不說話,把山水盆景一收,轉身離開。
剩下九個人皆閉口不言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感觸中;這一刻,就連道門和魔門的瓜葛仿佛也不放在心中,
能走到這一步的,哪個沒有求道的靈性,拋開無限的未來,卻在眼前的對峙中糾纏不休,何其愚蠢。
來之前,駱臨王還在擔心在進入洞天的前前後後雙方會不會再起波瀾,但現在看來真的是想多了。
三人離開道宮,
在神都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倘佯,誰也沒說什麽,誰也不會說什麽;不是藏私,而是對修士來說這樣關鍵的感悟後最忌別人打擾,亂發議論帶偏感覺。
不知不覺走過街道,三人發現他們的方向並不是朝著客棧的方向,而是城市南門,
饒宗之吐了口氣,“來神都半月,也該回去了;數日前師傅就來信催我們,讓大家等待也不太好。”
駱臨王點點頭,“正該如此,我所欲得,過猶不及。”
候鶯反對,“我還有雙鞋子忘在客棧”
兩人頭都不回,揚長而去,三人在玩笑中漸行漸遠,為這次西南論道留下了一個還算完美的結局。
回到安和宮,全真教大部分已經被平候朱九齡帶走,就只剩下李師叔還在等他們。
也不多話,更沒責怪他們拖拖拉拉,一展飛舟,“該回家了。”
飛舟風馳電掣,因為體量小,速度就更快些,眼看已經進入國,候鶯輕聲提醒,
“李師叔,就在玉京外把我放下來吧?或者放在妙高鎮?”
李師叔不解,“為何不敢回玉京,是怕懲罰麽?”
候鶯乾笑:“這倒不是,只不過弟子還在處罰期內,不允許回城鎮;上次進錦城是因為有教內任務,現在沒任務了,回去就不合適。”
李師叔就很無語,“哦,原來是慣犯了,我聽宗之說你俸供已經被扣到幾年後了?”
候鶯低頭裝老實,“是的,也忘記幾年了,反正自入教內好像就沒拿過俸供......”
李師叔哼了一聲,也沒說什麽,旁邊饒宗之和駱臨王就笑,
駱臨王倒是替他記的很清楚,“當初罰了五年俸供,還剩三年時間,估計這次回去又得續上;候師弟加油,向百年虧空發起衝擊,你現在的勢頭極好,我看好你。”
饒宗之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玉京現在的記錄大概是三十年?是一位自然境上修保持;全真教有史以來的最高記錄是九十八年,還是有希望打破的,誰讓咱們這條飛舟上就有兩個有潛力的選手呢?”
候鶯心中一動,扭頭看過去,李師叔面皮直抖,顯然對自家徒弟吃裡扒外的做法極其不滿。
吾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