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淺的話是老成之言,對一個從來也沒經歷過大海,只在大陸上遊歷的人來說,適當做些準備是必須的,在這一點上,方亞子並不堅持。
他是很有主意,但並不代表他就莽撞,能一個人外出遊歷多年平安無事,就能充分說明這一點,真正莽撞的人活不下來。
就是有些木吶,不擅言辭,但看在白清淺眼中就是老實巴交的表現,天可憐見,他一個在龍淵大澤可止小兒夜哭的凶人,竟然被看成是老實巴交,不得不說女人的代入感真的是很強烈,她已經完全代入了嫂子這個角色,哪怕其實也沒比方亞子大多少歲。
一番噓寒問暖,白清淺知道自己要想拴住那隻蔦的心,就只能從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處下手,方亞子就剛剛好。
正閑聊中,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聲音,
「我把你個敗家的,白氏數代積累,就是讓你來送人矯情的麽?這件寶弓價值幾許?足足我白氏蜃樓商號半年利潤,就這麽白白送人了?」
房門被粗暴的推開,幾個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正是白令中的兩個兒子,也就是白清淺的遠房堂兄弟,白玉江,白玉海,還有幾個更遠的親戚。
安老有些尷尬的跟在後面,像這種家務事他就沒法插手,很難辦。
白清淺秀眉微顰,心中厭惡,但有客在旁,卻不好自曝家醜,
「大兄二兄,我這裡還有客人,就不招待你們了?至於那張寶弓本來就是別人寄存於此,和白家生意沒關系,個中祥情稍後我自會在伯父面前分說。
現在,還請兩位兄長端肅儀表,不要讓人說我白家沒有規矩。」
白玉海冷笑,「你的帳,數年經營,誰知道是真是假?我只知道商號庫存中有一多半的寶貝都沒有登記,完全處於不走帳本的私下交易中,七妹可有教我?」
白清淺神色變得冷肅,「那些寶物來自哪裡,去往何處,其中祥情我早就和伯父說的清清楚楚;如果你們不知,那就去問,小妹沒有義務和你們解釋。
如果是明知故問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兩位兄長是欲借此生事?」
這麽大的事,這麽多的靈石交易往來,她不可能對家中長輩秘而不宣,但也不會傳的朝野盡知;白令中是知道的,私下裡恐怕也不會瞞著兩個兒子,現在這兩個家夥仍然如此做,怕是其中有其它的謀算。
但這些都是家事,不好坦露人前,顯得她這位東家掌控不了家族商事。
但她的息事寧人並沒有換來對方的尊重,顯然,兩兄弟等這樣的機會已經等了很久,豈肯輕易放過?
白玉海說話雖然不客氣,好歹還止於行商正事,但其兄白玉江卻是個口無遮攔的粗鄙性子,
「這一位,又是哪個野漢子?大搖大擺而來,分文不出,就要我白家獻上寶物?
我聽說蜃樓律法嚴格,沒成想光天化日之下竟還有闖坊勒索者!
信不信我遞一封紙鳶,就拿你去節度府過堂?」
白清淺心中大急,就怕這為亞子師弟一怒拔劍,她太清楚這些剡門劍修的習慣,哪裡是肯平白受人侮辱的性格?從候蔦的諸般行事就可略見一斑,這位師弟怕也脾氣好不到哪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方亞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充耳不聞,隻垂目看著眼前條案,仿佛那裡有無上道典。
嗔目喝道:「大兄慎言!此乃剡門高弟,神都舊事未平,兄又欲添新仇乎?」
白玉江還待分說,卻被其弟壓住,兩人一同行事,一般都以白玉海為主,是個很有心計的人。
「我可聽說,剡門並沒有接納我白家的投獻吧?既然不能互為扶持,七妹如此自作多情,所為何來?」
白清淺終於明白這不是巧合,而是兩兄弟有備而來,欲借此事為由,徹底奪過蜃樓分號的主動權。
也不再退讓,「我是白氏在蜃樓的分號主事,在沒有接到二爺的家喻前,誰也休想插手蜃樓商號經營!兩為兄長請吧,我這裡不歡迎你們,也不歡迎伯父!」
白玉海好整以暇,「好教七妹知曉,我父雖然沒有接替蜃樓分號的任命,但卻有凍結分號運轉的權利。現在白家,話事的可不止是二叔爺一人,還有我父和幾位當家叔伯。
你也不要急赤白臉,家族已有決議,欲把蜃樓這裡當作白氏複興之基,所以,很快就有家喻下達了,說不定幾位叔伯還會親自到來也未可知?
在這之前,商號庫房中的寶物一概不許妄動,這就是我來這裡要通知你的。」
白清淺氣苦,當著小兄弟的面她這個嫂子的臉可丟大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關鍵是,她這個嫂子其實也是假的。
真正是裡外不是人。
這時,一直沉默的方亞子站了起來,大概是覺得這樣的場合他一個外人在就讓人很難處置,所以離開才是上策。
「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明天這個時候,我來取我的東西,還有那張弓。」
也不理房間裡的其他人,穿出窗戶,消失不見。
白玉江就在那裡冷笑,「這怕不是個聾子,聽不懂人話麽?還明天來取東西,視我白家如無人之境?七妹,這就是你所謂的倚仗?一個個憨頭傻腦的。」
外人不在,白清淺終於不用再保持白家的臉面,眼含怒火,
「兩位兄長這是一定要和剡國劍修為敵了?我很奇怪你們的信心來自哪裡?神都之變的教訓還沒有讓你們有所長進,現在出來換個地方,又開始你們那套作威作福了?」
白玉海慢條斯理,「七妹稍安勿躁,不要出口傷人嘛。
首先, 我們也不想和剡門為敵,但問題在於,十數年過去,剡門仍然沒有接納我們,這是事實!這麽長時間仍然對我白家不理不睬,我們為什麽還要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
其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通玄修士,得罪他一個並不代表就得罪了整個剡門,不可混為一談。
最後,我們已經找到了願意接受我們,並有能力在蜃樓維護我們行商安全的勢力。
所以,這一切並非是意氣用事,心血來潮,更不是爭權奪利,家族內哄。」
白清淺睜大了眼睛「什麽勢力?我怎麽不知?」
白玉海得意的一笑,「才決定不久,是我父親一手促成的,其實你也很熟悉,就是咱們的老東家,安和道門啊。」
白清淺徹底明白了,怒目而視,「白玉海,你們父子三人竟然還敢和吳門勾結!大爺三爺還在神都受苦,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的不肖子孫已經投效敵人,輕則逐出族譜,重則立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