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流雲鎮。
蘇家。
大黃,也就是黃征天,或者叫悟凡,正以低不可聞的嗚咽與蘇余交流著。
紅煙則依偎在悟凡懷裡呼呼大睡,仿佛天塌下來都不關她的事兒。
庒遙則充當翻譯,用爪子在不知從哪裡弄到的無卡手機上敲字,講述著來龍去脈。
除了應該表現出來的震驚,蘇余尤其謹慎,盡量不讓他們看出自己知曉自家寵物的真實身份。
莊遙和他之間還可以用玄而又玄的血脈聯系來解釋。
憑什麽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你卻認識黃征天和紅煙?
要是被這幾人誤會身上有啥了不得的寶貝,那就慘了。
悟凡首先解釋了他們為何敢大搖大擺回到流雲鎮——
“這世間一定有張同生特別忌憚的存在,所以他才謹慎至此。”
“現在他暴露了!”
“宋前輩的寶藏固然誘惑力極大,卻也得有命來享用。”
“線報也印證了我們的判斷。”
“張同生只在白鳳嶺停留了不到三秒鍾,在發現基地被破壞後,甚至都沒有進去一探究竟,便直接瞬移無蹤了。”
庒遙的線報就是耗子。
如今的他,儼然便是耗子祖宗。
論信息傳播速度,至少在廣利縣范圍內,不比現代通訊遜色。
而且特別具有隱蔽性。
誰能想到遍地都是的耗子,竟然會傳遞情報?
事實也驗證了情報的準確性。
否則蘇余現在怎麽能安然無恙的坐在家裡,跟幾只動物交流?
不過蘇余更關心另一件事:“家裡的封條是怎麽回事……我父母沒事吧?”
按理說他失蹤如此之久,父母不可能無動於衷。
然而除了大黃和小花以如此荒謬的方式復活,家裡依然保持著他離開時的狀態,到處都貼滿了封條,如今更是滿屋的塵埃。
“孩兒曾親自潛入派出所去了解過情況。”庒遙道,“孩兒認為,祖父和祖母……”
蘇余渾身都不舒服,粗暴地製止道:“你且打住,別再孩兒孩兒的,更不準這麽叫我父母!”
“好的,父親。”
“你特麽……”蘇余一陣抓狂。
這畜牲不是一般的神經病,跟他較勁的後果一定是自己首先氣死。
還好除了對自己頑固地從不改口,庒遙倒是沒有再以祖父母稱呼他父母。
“兩位老人家在您被孩兒抓走的當天下午,便接到警方電話,本打算立即啟程返鄉的。”
“卻不知為何,後來再也沒有了下文。”
“警方在第二天便接到上級通知,隻管專注於調查您的失蹤案,無需過問老人家的下落。”
“所以就成這個樣子了。”
“你們覺得,會不會是張同生……”蘇余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庒遙道:“理論上說,張同生確實有操控平民下達命令的能力。”
“但是我們認為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首先,張同生要針對的是宋前輩,而非您。”
“這就排除了他抓住老人家作為人質來威脅您的嫌疑。”
“其次,就算他們回來也於事無補。”
“以張同生的謹慎,何須節外生技。”
蘇余長長地吐了口氣。
其實他也差不多是這麽判斷的。
但是這幫修士都是非人存在,誰知道張同生是不是和庒遙一樣的神經病。
反正殺兩個凡人對他而言,毫無困難。
如今得到來自修士的判斷,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下去了一大半。
庒遙敲到此處,又與悟凡雞同鴨講了半天,關鍵似乎還聽懂了!
隨後庒遙繼續打字道:“父親,我們懷疑,兩位老人家極可能和我們一樣,也是修士!”
“不可能!”蘇余下意識地矢口否認道。
庒遙道:“您先聽孩兒說。”
“您不覺得您的急智和冷靜,超越同齡人實在太多了麽?”
“除非您是如我們這樣的奪舍者。我們只能想到一種解釋,便是老人家曾對你進行過超乎常人想象的特殊訓練。”
蘇余沉默了。
內心上,他已經認可了庒遙他們的判斷。
不僅是父母在自己失蹤後的反應比較反常。
還有教育他的方式,也與常人迥異。
在他小的時候,父母並沒有同時外出打工。
而是總會留下一人,一直陪伴著他成長,直到上了初中才雙雙離開。
他們從來不嬌生慣養蘇余。
反而時不時地製造各種常人無法理解的困難甚至危險,來鍛煉蘇余的能力。
並且不止一次說過,看似平和的世界,其實暗流湧動。
說不定哪天父母就被卷了進去,再也回不來了。
鍛煉的目的,是要蘇余學會獨立生存。
雖然這次的遭遇,超乎了父母的認知,但是他們的良苦用心,確實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以前的蘇余,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修行一說。
隻覺得父母都是農家出生,早年歷經社會毒打,自然便形成了比較消極的世界觀,倒是沒有多想。
現在看來……
庒遙和悟凡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難以掩飾的激動之色。
顯然蘇余的反應,已經印證了他們的猜測。
於是他又道:“您也無需過分擔憂。我們基本敢肯定,老家人應該是拜入了一個非常了不得的勢力門下。”
“而且這股勢力一定不是藍星本土的。”
“因為從藍星萬物的狀態,我們都一致認為,其靈氣誕生的歷史大致在四百年左右。”
“如此短的時間,不足以孕育出藍星本土修真勢力。”
“綜合判斷,我們有理由相信,這股勢力,極可能便是宋前輩締造的!”
“不僅僅是時間上,與宋前輩失蹤高度重合,還因為宋前輩當初奪得的那件神器,叫鴻蒙!”
“鴻蒙雖為混沌,卻是世界雛形,其中包羅萬象,自不乏仙靈之氣!”
“須知世界成型,早已涇渭分明。”
“死星就是死星,生命星球就是生命星球,靈氣星球便是靈氣星球。除非人為改造!”
“如藍星這種自發出現靈氣複蘇跡象的,不說絕無僅有,以修真界上億年的官方史載,絕不會超過十例!”
“當然,鴻蒙之名,並非天生,而是修真界前輩賦予的名稱。”
“這件寶物到底有沒有這麽神妙,也只有擁有它的宋前輩才知曉。”
“但是目前這種現象,至少從煉器的角度去看,特別符合鴻蒙落於藍星之上的情況。”
“因為鴻蒙作為器物,是可以被修士認主的。”
“恰恰是宋前輩無法控制這件神器,這才任由其靈氣擴散,滋潤這方天地。”
“如果真是如此,藍星就如小兒執金,之所以現在還安然無恙,是因為還沒有走入修真界的鬧市。”
“一旦被修士發現,便是宋前輩已經恢復巔峰,也阻止不了修士的瘋狂。”
“雖然這片星域於我們而言,非常陌生。”
“不過張同生乃是禦魂境修士,剛具備橫渡星空的能力,卻能抵達此地。”
“我們有理由認為,修真界離藍星恐怕並非遙不可及。”
“從張同生的功法及所布禁製特征,我們敢肯定他是馭靈宗修士。”
“之所以馭靈宗沒有舉宗來襲,當是此人貪戀作祟,想獨吞此物,沒有上報宗門。”
“可惜他太垃圾了,無法判斷坐擁鴻蒙的宋前輩到底恢復到了何種地步,這才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這種狀態持續不了太久。”
“他認定了宋前輩潛伏在您體內,如今基地被掏,換了是您,是不是也會認為有其他修士懷著與他一樣的心思?”
“現在他在明處,敵人在暗處,他當然會選擇暫避鋒芒。”
“一旦判斷對方不足以構成威脅,抑或得到寶物的希望歸零。”
“要麽是他不再潛伏,大開殺戒。”
“要麽便本著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的心態,直接把消息傳回馭靈宗!”
“無論哪種情況,對藍星而言,都是災難性的。”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必須設法找到張同生,永絕後患!”
庒遙敲完字後,和悟凡皆是一臉期待地望著蘇余。
連一直在睡覺的紅煙也直起了身子,拿一雙貓眼無悲無喜地瞪著他。
這仨擺明了便是想他出面,與自己父母聯系,陳述目前所遇到的生死危機。
希望自己父母背後的勢力能站出來,消除張同生這個隱患。
然而用屁股想都能想明白,如果宋雅真的在藍星,不說弱得一批,恐怕也比張同生強不到哪兒去。
庒遙曾與他提及過,別說問天境了,便是次一等的歸一境,其神識也足以在瞬間覆蓋整個藍星。
除非張同生躲一輩子,或者遁入星空,否則早就被宋雅揪出來乾掉了。
正是因為太菜了,藏拙才能讓對手不知道虛實,不敢輕舉妄動。
其中父母的失聯,也恰好互為印證。
否則按庒遙的說法,在自己失蹤的情況下,父母有如此強大到靠山,怎麽可能不聞不問?
蘇余不是想不到,都特麽是為了長生不擇手段的修士,蘇余憑什麽相信這個便宜兒子,以及娶了媳婦兒的和尚!
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他們確非危言聳聽。
不扯什麽藍星末日,僅從自身利益出發。
一旦他敢露面,張同生會放過他?
一番深思熟慮之後,蘇余咬了咬牙, 決定豁出去了:“我確實有特殊方式與父母聯系。”
“但是,合作之前,必須把話說清楚。”
“明說,我對你們根本沒任何好感,更信不過你們!”
“特別是你庒遙,不是你喊我爹,我倆就親如父子。”
“不是你的追殺,我不會陷入如此困境。”
“特別你還殺死陪了我整整五年,與親人無異的大黃和小花!”
“你先想好,怎麽給我個交代。”
“我不滿意,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兒完!”
庒遙身體微微一顫,目光一下就黯淡下來,本想伸爪子敲字說點什麽,最終卻顫顫巍巍地縮了回去。
蘇余才懶得去同情一個兩千多歲的魔頭,時刻警惕著對方在演戲,並轉而指著悟凡和紅煙道:“以你們如此豐富的閱歷,不難猜出我心裡想的是什麽。”
“別把我當尋常少年,以為救了我就應該回報於你們。”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想拿我做人質,逼出藍星勢力的虛實。然後露出跟張同生一樣的嘴臉!”
“別說不可能。”
“呵呵,三隻妖獸初階水平的妖族,竟然破開了禦魂境苦心經營的基地。”
“這實力,在下真是佩服得緊……”
唰!
蘇余話音未落,紅煙突然滿臉怒氣,毛發俱張,如閃電般從悟凡懷裡竄了出來,一爪子朝蘇余面門掃來。
與此同時,蘇余竟聽得對方發出了模糊不清的人聲——
“螻蟻,如此羞辱於我等,真是不識好歹,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