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臨。
李衛東打著哈欠準備睡覺,透過玻璃窗,看到劉光福沿著澹澹的燈光,走進黑暗中。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人果然是利令智昏,不知道已經大禍臨頭了。
“衛東哥,誰啊?”於莉收拾好床鋪,看到李衛東神情,有些好奇的問題。
“嘩啦”
李衛東拉上窗簾,掀開被子給她蓋上,仔細的掖好被角:“沒誰,就是一條可能要瘋了的狗。”
“瘋狗?咬到人就麻煩來了。那明天得告訴一大爺,讓她提醒住戶們注意。”
看著於莉擔心的小模樣,李衛東呵呵笑笑:“放心吧,二大爺,明天一大早我就跟秦淮茹說這事兒。睡吧。”
“嗯。”
“啪嗒”
拉滅燈泡,屋內陷入了黑暗中。
zzzz
翌日一大早,李衛東早早的起來了,隨便吃了一口飯,騎上自行車來到於胖子家。
“砰砰砰”
於胖子還沒有起床,敲了許久,他才打著哈欠拉開了門。
見到是李衛東,於胖子有點驚訝:“我說妹夫,你一個大車間主任,怎麽這麽閑啊?”
“別嘴貧,我找你有事兒。”
李衛東說著話,擠進屋裡,於胖子的房間只有一間房,由布簾子隔開,裡面是一張床,外面是書桌和板凳。
剛進屋,李衛東便聽到裡屋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二哥,誰啊?”
於胖子嚇了一跳,連忙衝進裡屋裡,拉好簾子。
“我不是讓你藏好嗎?”
“.....二哥,被窩裡憋氣,外面是誰來了?”
“你別管,趕緊把衣服穿好,然後回家去。”
“你真是的,一點都不溫柔。”
“.....乖,咱們的關系你也知道,要是被人發現了,麻煩就大了。”
“好了,你放心吧....”
聽到屋裡傳來的低聲滴咕,李衛東忍不住瞪大眼,好家夥,於胖子金屋藏嬌了!
於胖子比於莉還要大一歲,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在這個年代算得上大齡青年,早就該結婚生子。
有女朋友,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還沒結婚就睡到一塊,於胖子膽子還真不小。
“呵,妹夫,你剛才說什麽?走,屋內空氣不好,咱們去外面散散步。”
片刻後,於胖子從屋裡出來,面色如常,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李衛東也沒有點破,跟在於胖子身後來到了院子裡。
於家的大雜院面積雖不如四合院,卻僅僅住了於家一家人,院子裡有些荒蕪,地面上雜草叢生。
在這寒冬時節,雜草依然乾枯,枯黃的葉子上面粘有點白霜,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金色光彩。
李衛東收回目光,看著於胖子說道:“今天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調查一下於海棠。”
“海棠?”於胖子愣了一下,皺起眉頭問道:“海棠怎麽了?”
“事情是這樣的....”李衛東把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你也知道於莉最稀罕這個妹妹,要是搞不清楚於海棠到底從哪裡搞到的麥乳精,她肯定會心神不安的,她現在才剛懷孕....”
“什麽,於莉懷孕了,唉吆喂,恭喜啊,妹夫你要升級當爸爸了。”
於胖子聞言興奮得合不攏嘴,拍著胸脯子保證:“你放心,我今天就讓鵬子跟著於海棠,看看她到底跟什麽人來往。麥乳精那玩意,一般人可搞不到。”
“你辦事,我放心。”李衛東沉思片刻,道:“對了,你鴿市上人頭熟悉,要是有縫紉機票跟奶粉票的話,幫我留意一下。”
“奶粉票很少見,
不過打聽一下,問題應該不大,鴿市上的票販子都算是我的後輩,再怎麽著也得給點面子。於莉就跟我親妹子似的,這點事就算再難辦,我也得辦了。”於胖子接著說道:“縫紉機票我現在手頭上就有一張,原本是準備給鵬子的,既然你要用就先拿去,反正那小子年紀還小,還得等好幾年結婚。”
不得不說,這些年於胖子對待他的那些徒弟,就跟親兒子似的。
李衛東點頭道:“多少錢,我給你。”
“什麽錢不錢的,就咱們這關系,我要是跟你要錢,那不是打我於胖子的臉嗎?”
“行吧。”李衛東也不堅持,於胖子就是這種性子,你要是勉強他收下錢,他真敢跟你翻臉。
到月底的兩人對帳的時候,多給他劃拉一點就行了。
現在每個月蔡曉光都能從東北發過來一批土特產,兩人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你等著,縫紉機票在屋裡,我跟你拿。”於胖子說著話,往屋內走去。
這個時候,從屋內出來一個年輕的姑娘。
姑娘留著齊耳短發,身穿黃褐色舊軍裝,戴著一頂舊軍帽,腰間扎著一條武裝帶,腳穿黃膠泥鞋,看上去英姿颯爽。
“小齊,你怎麽出來了。”於胖子有些慌張。
那姑娘越過於胖子的肩膀朝李衛東看了看,低聲問道:“你朋友啊?”
“是,是,外面冷,你趕緊進屋。”於胖子一腦門的黑線,伸手想把女孩拽進屋裡。
女孩咯咯一笑,閃身躲過:“二哥,我得趕緊回去了,要不然吃早飯的時候,老頭子看不到我,又該發火。”
“行吧,你路上慢一點。”於胖子似乎松了一口氣。
女孩挎著帆布包,蹦蹦跳跳的往外走,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衝李衛東爽朗地笑笑:“同志,再見。”
然後沒等李衛東打招呼,她便瀟灑地轉過身,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
李衛東覺得這姑娘的腦瓜子好像有點脫線。
不過,於胖子也是個愛玩的主兒,兩人在一塊還真有點相配。
而且。
看小齊的那身穿著,來歷應該不一般,於胖子如果能好好把握的話,對他以後的發展也是個好機會。
後世的經歷,讓李衛東清楚,在這個世界上,要想憑借自己的能力,實現階級躍層是幾乎不可能的。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想到這些,李衛東突然苦笑了起來。
誒,現在不是後世,只要努力工作,為祖國作出貢獻,總會有機會出頭的。
這個時候,於胖子拿著縫紉機票回來了,他看著李衛東,有些難為情的說道:“那女孩是我的女朋友,叫齊寧。”
李衛東接過縫紉機票,笑道:“我看齊寧的性子很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把握機會。”
提起這件事,於胖子神情有些惆悵:“她家裡人對我有意見,嫌棄我沒有正經工作....算了,不說這些了,你吃飯了嗎?我正準備給老爺子做燉吊子。”
燉吊子....李衛東連連搖頭:“算了,馬上就到上班時間了,我得趕回車間。”
“行,那我就不送你了,老爺子快回來了,我得搶在他回來前把豬大腸燉上,要不然他又得讓我嘬生的了。”
想起那恐怖的經歷,於胖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著急忙慌地往廚房走去。
唉,於大伯的胃口還是這麽好,真是讓人羨慕。
李衛東搖搖頭,出了於家,騎上自行車迎著澹澹的朝陽,來到了軋鋼廠,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作為車間主任,第一件事肯定是進車間轉一圈。
剛走到門口,便看到劉光福走了過來。
他看到李衛東下意識的抬起胳膊遮了一下臉。
“李主任....”
“把胳膊放下....嘶....怎麽搞的了?”李衛東皺了皺眉頭,他知道是劉海中動的手,可是也沒想到,劉海中會下如此的狠手。
此時,劉光福的臉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掛著一絲血漬,整個人看上去不像個樣子。
“....沒事,走路不小心摔的了。”
劉光福低著頭,就準備進入車間工作,卻被李衛東喊住了。
“你暫時不要去培訓了,先去醫務室處理傷口。”李衛東道。
“....我是臨時工,去醫務室看病,得交醫藥費,我身上沒有錢。”劉光福咬了咬乾裂的嘴唇,神情有些淒苦。
李衛東擺擺手:“工廠的規定,誰也沒有辦法更改,不過我可以讓牛助理先給你暫借一些錢。”
“謝謝李主任,謝謝李主任。”劉光福心中充滿了感動,連連致謝。
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
“快去吧,治了傷,就趕緊回到車間參加培訓,爭取早點通過考核,回到工線上。”李衛東道。
“是,我這就去。”
劉光福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急匆匆的進入車間,找到牛萌,暫借了兩塊錢。
劉光天此時已經坐在了工線上,見到劉光福拿到錢,他有點好奇的拉著劉光福問道:“光福,怎麽回事,這還沒有到發薪水的日子,你就能拿到錢了。”
“是李主任特批讓我看病的。”劉光福掰開劉光天的手。
昨天,他差點被劉海中打死,劉光天一直抱著胳膊在那裡看熱鬧,一點兄弟的情誼都沒有。
劉光天看著劉光福的背影喃喃自語:“是嗎?還能提前支取薪水啊....”
.....
對於劉光福的幫助,李衛東只是順手而為,畢竟劉光福現在是車間的工人,身為車間主任,能夠幫一把就幫一把,並沒有謀求任何匯報。
跟馬向東,牛萌開了一個短會,布置了今天的生產任務後,李衛東離開車間,來到了工作室。
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工作室內傳來縫紉機針頭摩擦布料的聲音。
推開門,看到陳雪茹坐在縫紉機上,雙腳踩著縫紉機踏板,雙手扶住布料均勻而又飛快地動著,鋒利的針頭在布料上飛馳而過,留下一道密密麻麻的針腳。
地上的簍子裡,有不少廢布頭,旁邊的桌子上,擺著幾件成品工裝外套。
李衛東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拿起工裝外套,滿意的點了點頭,外套裁剪得體,針腳橫平豎直,跟自己的設計圖一模一樣。
這個時候,陳雪茹抬起酸痛的脖頸輕輕的扭了扭,回過頭看到李衛東,她連忙停下縫紉機,走過來笑著問道:“李主任,怎麽樣,我的手藝還算合格吧?”
“不錯!只是一天時間便作出了三件,你的速度不慢啊。”
李衛東放下工裝外套,看向陳雪茹,才發現陳雪茹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盡是倦色,本來鮮紅的嘴唇已然乾裂。
他關切的問道:“你昨天沒有回去休息?”
“這麽多活要乾,我哪裡睡得下。”陳雪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李衛東沉默片刻,問道:“你還沒有吃早飯吧?”
“沒呢,我不餓。”
“.....”李衛東道:“你先休息一會,我去去就回。”
看著李衛東離開,陳雪茹打了一個哈欠,重新坐回縫紉機前。
她得趕緊把這批工裝趕製出來,拿到錢後,好把這幾個月的房租交了。
哪裡有時間休息啊!
嗡嗡嗡的縫紉機聲中,陳雪茹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她抬起頭,才發現李衛東端著一個鋁飯盒進來了。
鋁飯盒還冒著熱乎乎的白氣。
李衛東把飯盒放在桌子上,輕輕的掀開,“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正好碰到有賣粳米粥的,便給你買了一點,快趁熱吃吧。”
說著話,他又從懷裡取出一個芝麻醬燒餅遞給了陳雪茹。
粳米粥是老京城的傳統小吃。
清晨,常見挑擔賣粳米粥的小販,他們在胡同口街邊擺攤,擔子一頭兒是粥鍋,一頭兒是圓籠。
由於是清晨,也沒有人攆他們走。
比國營小飯店的價格便宜一些,深受住戶們的歡迎。
陳雪茹看著那塊焦黃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燒餅,心中一陣季動,眼角有些濕潤。
這麽多年了,還從來沒有人如此關心過她。
就算是在她風光的時候,那兩位前夫,也只是為了錢跟她在一起,恨不得她一天二十四小時坐在縫紉機前,替他們掙錢,從來不會說讓她休息的話,更別提買早飯了。
“快點吃吧。”
“嗯嗯。”陳雪茹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乖巧的點點頭。
她接過那帶著體溫的燒餅,坐在椅子上,就著粳米粥吃了起來。
陳雪茹掰下一塊燒餅,填進嘴裡,咀嚼兩下,再喝一口香甜的粳米粥,那吃飯的小模樣,就跟一隻乖巧的小貓咪似的。
吃完飯,陳雪茹把飯盒拿在手中,低著頭說道:“李主任,等我洗過了,再還給你。”
“不急。”李衛東搖搖頭,指著旁邊的房間說道:“睡覺。”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