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中則讓梁發高根名兩人使手段,對令狐衝表面上責打,實際是有聲無傷,打了半天令狐衝也僅僅傷到了幾根毫毛,反而是陸大有實打實挨了十棍,打的苦不堪言。不過因為怕被嶽不群看出來有鬼,之後幾天令狐衝倒是老老實實的房間中假裝養傷,連吃飯都讓嶽靈珊提著食盒來送,偶爾還會慘叫幾聲,借機握一握小師妹的柔夷小手,日子過的快活無比,只是幾餐無酒實在讓他難以忍受,隻好扮出慘兮兮的樣子,哀求嶽靈珊給他買酒,嶽靈珊本氣他酗酒,但看他可憐的樣子,又聽他說江湖豪傑不喝酒怎能顯出英雄氣概,深覺有理,於是隻好利用掌門女兒的身份偷入庫房偷取銀兩給令狐衝打酒。
不過讓令狐衝擔憂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嶽不群根本沒查看過他的傷勢,甚至於都沒向其他人過問過一句。自從派遣勞德諾去青城山賠罪後,嶽不群就閉了關,說是要靜心養傷,同時精研本派內功絕學。大大的讓令狐衝松了一口氣,天天樂得自在,吃肉喝酒之余和小師妹日夜調笑。
過了月余,嶽不群的傷勢終於痊愈,內力也增進了一份,出關後得知,勞德諾已於前日回到華山,連忙招勞德諾來問話。
“德諾,這一趟辛苦了,青城派沒有為難你吧?”嶽不群溫言道。
勞德諾道:“師父費心了,德諾此行很是順利,那余掌門見了師父的信後,直對德諾說師父嚴重了,兩派素來交好,本就只是晚輩的誤會,師父斷不可嚴懲大師兄。”
嶽不群曬笑了一下,道:“你啊,就是太識大體了,只知道自己受委屈,余掌門沒為難你,那青城派的弟子呢?”
勞德諾面上閃過一絲感動,尷尬的笑了笑,摸著已經花白的頭髮,道:“師父果然明察秋毫,那侯人英倒罷了,還對弟子禮敬有加,不過那洪人雄卻心懷不忿,幾番出言譏嘲,伸手要和我較量,不過弟子記得師父的吩咐,未曾與之爭鬥。”
嶽不群淡然道:“華山離青城雖然不近,但是以你的腳程也不至於前日才回來,想來余滄海當面沒為難你,但是你到了青城山以後卻沒少刁難你吧?”他忽然直呼余滄海的名諱,可見心中隱隱已有怒氣。
勞德諾連忙起身道:“師父息怒,德諾自知資質低劣,雖然在眾位師兄弟中年紀最長,但武功卻沒什麽過人之長,但是弟子年紀比眾位師兄弟為長,如果連一份忍耐功夫都不行,還有什麽可為師父分憂之處?何況弟子是華山弟子,就算那余掌門再如何刁難弟子,最多也不過有驚無險,師父萬不可因此而與青城結怨。”
他微微一頓,似乎為避免尷尬,轉移話題道:“這次到青城,弟子卻見到一樁怪事,向師父稟奏。”
他抬頭偷眼看了一下嶽不群,然後道:“那余掌門或是為了出氣,故意將弟子放在一邊等了七日,青城弟子的冷嘲熱諷,自然受了不少。他們可沒料到,將我在青城山松風觀中多留六日,於他們卻沒甚麽好處。我住在松風觀裡,一直沒能見到余觀主,自是十分無聊,第三日上,一早便起身散步,暗中做些吐納功夫,以免將功課擱下荒疏了。信步走到松風觀後練武場旁,只見青城派有幾十名弟子正在練把式。武林中觀看旁人練功,乃是大忌,我自然不便多看,當即掉頭回房。但便這麽一瞥之間,已引起了我老大疑心。這幾十名弟子人人使劍,顯而易見,是在練一路相同的劍法,各人都是新學乍練,因此出招之際都頗生硬,至於是甚麽劍招,
這麽匆匆一瞥也瞧不清楚。我回房之後,越想越奇怪。青城派成名已久,許多弟子都是已入門一二十年,何況群弟子入門有先有後,怎麽數十人同時起始學一路劍法?尤其練劍的數十人中,有號稱‘青城四秀’的侯人英、洪人雄、於人豪和羅人傑四人在內。我當時覺得不對,以余觀主在劍法上的造詣修為,倘若新創劍招,這些劍招自是非同尋常。如是新得劍法秘笈遺篇,那麽其中所傳劍法一定甚高,否則他也決計瞧不上眼,要弟子練習,豈不練壞了本劍的劍法?既是高明的招數,那麽尋常弟子就無法領悟,他多半是選擇三四名武功最高的弟子來傳授指點,決無四十余人同時傳授之理。這倒似是教拳的武師開場子騙錢,哪裡是名門正派的大宗師行徑?第二天早上,我又自觀前轉到觀後,經過練武場旁,見他們仍在練劍。我不敢停步,晃眼間一瞥,記住了兩招,想回來請師父指點。那時余觀主仍然沒接見我,我不免猜測青城派對我華山派大有仇視之心,他們新練劍招,說不定是為了對付我派之用,那就不得不防備一二。到得第三天早上,我又散步經過練武場時,卻見場上靜悄悄地,竟一個人也沒有了。我知他們是故意避我,心中只有疑慮更甚。我這樣信步走過,遠遠望上一眼,又能瞧得見甚麽隱秘?看來他們果是為了對付本派而在練一門厲害的劍法,否則何必對我如此顧忌?這天晚上,我睡在床上思前想後,一直無法入睡,忽聽得遠處傳來隱隱的兵刃撞擊之聲。我吃了一驚,難道觀中來了強敵?我第一個念頭便想:莫非大師哥受了師父責備,心中有氣,殺進松風觀來啦?當下循聲尋去,但聽得兵刃撞擊聲越來越密,我心中跳得越厲害,暗想:到時候我二人身處龍潭虎穴,大師哥武功高明,或許還能全身而退,我這可糟了。耳聽得兵刃撞擊聲是從後殿傳出,後殿窗子燈火明亮,我矮著身子,悄悄走近,從窗縫中向內一張,這才透了口大氣,險些兒失笑。原來我疑心生暗鬼,這幾日余觀主始終沒理我,我胡思亂想,總是往壞事上去想。這哪裡是大師哥尋仇生事來了?只見殿中有兩對人在比劍,一對是侯人英和洪人雄,另一對是方人智和於人豪。只見後殿正中,坐著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矮小道人,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臉孔十分瘦削,四周站滿了數十名弟子,都目不轉睛的瞧著四名弟子拆劍。我看得幾招,便知這四人所拆的,正是這幾天來他們所學的新招。我知道當時處境十分危險,若被青城派發覺了,不但我自身定會受重大羞辱,而傳揚了出去,於本派聲名也大有妨礙。我如偷竊人家隱秘,給人家拿獲,這可比偷人錢財還更不堪。但眼見人家鬥得熱鬧,此事說不定和我派大有乾系,我又怎肯掉頭不顧?我心中只是說:‘只看幾招,立時便走。’可是看了幾招,又是幾招。眼見這四人所使的劍法甚是希奇古怪,我生平可從來沒見過,但說這些劍招有甚麽大威力,卻又不像。又看得幾招,實在不敢再看下去了,乘著那四人鬥得正緊,當即悄悄回房。等到他四人劍招一停,止了聲息,那便無法脫身了。以余觀主這等高強的武功,我在殿外只須跨出一步,只怕立時便給他發覺。以後兩天晚上,劍擊聲仍不絕傳來,我卻不敢再去看了。其實,我倘若早知他們是在余觀主面前練劍,說甚麽也不敢去偷看,那也是陰錯陽差,剛好撞上而已。” 勞德諾一口氣說完,嶽不群眉頭微蹙,道:“德諾,你且將你記住的那幾招劍法使出來,讓為師一觀。”
勞德諾領命,忙將自己所記住的幾式劍招演練了出來。
嶽不群微微皺眉,道:“這是福州福威鏢局林家的辟邪劍法。”
勞德諾道:“師父,林家這辟邪劍法威力很大麽?青城派為甚麽這樣用心修習?
嶽不群閉眼沉思半晌,才道:“德諾,你入我門之前,已在江湖上闖蕩多年,可曾聽得武林之中,對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震南的武功,如何評論?”勞德諾道:“武林中朋友們說,林震南手面闊,交朋友夠義氣,大家都買他的帳,不去動他的鏢。至於手底下真實功夫怎樣,我不大清楚。”
嶽不群道:“是了!福威鏢局這些年來興旺發達,倒是江湖上朋友給面子的居多。你可曾聽說,余觀主的師父長青子少年之時,曾栽在林遠圖的辟邪劍下?”
勞德諾道:“林遠圖?是林震南的父親?”
嶽不群道:“不,林遠圖是林震南的祖父,福威鏢局是他一手創辦的。當年林遠圖以七十二路辟邪劍法開創鏢局,當真是打遍黑道無敵手。其時白道上英雄見他太過威風,也有去找他比試武藝的,長青子便因此而在他辟邪劍法下輸了幾招。”勞德諾道:“如此說來,辟邪劍法果然是厲害得很了?”嶽不群道:“長青子輸招之事,雙方都守口如瓶,因此武林中都不知道。長青子前輩和你師祖是好朋友,曾對你師祖說起過,他自認這是他畢生的奇恥大辱,但自忖敵不過林遠圖,此仇終於難報。你師祖曾和他拆解辟邪劍法,想助他找出這劍法中的破綻,然而這七十二路劍法看似平平無奇,中間卻藏有許多旁人猜測不透的奧妙,突然之間會變得迅速無比。兩人鑽研了數月,一直沒破解的把握。那時我剛入師門,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在旁斟茶侍候,看得熟了,你一試演,便知道這是辟邪劍法。唉,歲月如流,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勞德諾道:“長青子前輩後來報了此仇沒有?”嶽不群道:“比武輸招,其實也算不得是甚麽仇怨。何況那時候林遠圖早已成名多年,是武林中眾所欽服的前輩英雄,長青子卻是個剛出道的小道士。後生小子輸在前輩手下,又算得了甚麽?你師祖勸解了他一番,此事也不再提了。後來長青子在三十六歲上便即逝世,說不定心中放不開此事,以此鬱鬱而終。事隔數十年,余滄海忽然率領群弟子一起練那辟邪劍法,那是甚麽緣故?德諾,你想那是甚麽緣故?”
勞德諾道:“瞧著松風觀中眾人練劍情形,人人神色鄭重,難道余觀主是要大舉去找福威鏢局的晦氣,以報上代之仇?”嶽不群點頭道:“我也這麽想。長青子胸襟極狹,自視又高,輸在林遠圖劍底這件事,一定令他耿耿於懷,多半臨死時對余滄海有甚麽遺命。林遠圖比長青子先死,余滄海要報師仇,只有去找林遠圖的兒子林仲雄,但不知如何,直挨到今日才動手。余滄海城府甚深,謀定後動,這一次青城派與福威鏢局可要有一場大鬥了。”
勞德諾道:“師父,你老人家看來,這場爭鬥誰勝誰敗?”嶽不群笑道:“余滄海的武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造詣已在長青子之上。林震南的功夫外人雖不知底細,卻多半及不上乃祖。一進一退,再加上青城派在暗而福威鏢局在明,還沒動上手,福威鏢局已輸了七成。倘若林震南事先得知訊息,邀得洛陽金刀王元霸相助,那麽還可鬥上一鬥。德諾,你想不想去瞧瞧熱鬧?”
勞德諾連忙點頭奉命。嶽不群順勢教了他招青城派的得意劍法,以作防身之用,然後道:“德諾,你帶上靈珊隨行吧,這孩子還沒見識過江湖險惡,你為人老成,帶著她也歷練一下。”勞德諾聞言一驚,這嶽靈珊雖然名為師妹,但在華山除了大師哥令狐衝,可以說誰的帳都不買,連師父也敢頂撞,自己帶著她出門豈不是沒事也要找事?一愣之間,嶽不群已經看出他心中所想:“歎道,德諾,不必擔心,靈珊這孩子是被寵壞了,不過本性不壞,如果路上他讓你為難,你就讓她獨自返回華山,她生性貪玩兒,以此為脅,她必會聽你安排。”嶽不群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怒氣,如果再不稍加管教,恐怕這個女兒遲早惹禍。
勞德諾聽嶽不群這樣一說,忙躬身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