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平本來已經有了放棄爭奪掌門之位的想法,現在聽叢不棄一說,登時心中的陰翳盡去長長出了口氣,對林平之微笑道:“平之賢侄,嶽師兄的好意我們兄弟心領了,但是封師叔實在無意爭奪掌門之位,特別是嶽師兄如此仁厚,雖然華山派現在偶有小挫,日後必然會中興,你轉告嶽師兄,只要更給我們兄弟和門下弟子一間茅屋遮風擋雨我兄弟就心滿意足了。”
林平之起身笑道:“二位師叔言重了,我這就去稟告家師,他老人家聽說二位師叔歸來必定欣喜非常。”
林平之起身告辭,留二人在廂房喝茶,封不平這幾日也確是勞累,更兼得要給叢不棄好好講講思過崖石壁劍法的事情,也就樂的在此間休息談話,思過崖的一切,也是他決心留下來的一個原因,雖然這也是他自己沒認識到的,人總是對很重要的事情感覺不到,這就是為什麽有的人的成長總是有一種極限。
“什麽?封不平他們準備留下?”嶽不群剛剛安慰完嶽靈珊,心情剛剛平複一些,這才坐下來,現在聽到林平之的帶來的消息一下子就椅子上蹦了起來。
林平之嚇得往後一退,開口道:“師父,你這是高興還是生氣?”
嶽不群面色變化不停,對林平之道:“平之,你老實告訴師父,是不是你和他們說了什麽?否則這兩個劍宗余孽為何突然提出要留在我華山派。”
林平之鼻子差點被嶽不群氣歪了:“都什麽時候了,你看看就你身邊的倆弟子,還端什麽大派掌門的架子?真打起來你兩隻手夠人家師兄弟四個拳頭錘的不?”
生氣歸生氣,畢竟是自己師父,對自己雖然不如令狐衝,也馬馬虎虎說得過去,更何況自己也確實需要華山派強大起來,不過自己雖然不能罵自己師父,但是也不能慣著他,於是林平之壓了壓火,開口道:“師父,你別總是一口一個劍宗余孽的叫著,說到孽,令狐衝造的孽多了去了,也沒見你把他怎麽樣,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姑息養奸。陸大有逼著你喝尿,你為了顧全大局也喝了,包括連我都差點兒死在陸大有手上,也沒見陸大有少幾根毫毛。怎麽現在人家上門幫著你解圍,你倒脾氣上來了?這麽多年了,你這個軟欺硬怕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了。”
嶽不群差點被林平之一句話噎死,指著林平之手指亂顫:“好啊,好啊,現在連你也。。。”
林平之撇嘴道:“我怎麽了?我至少一直和師父你說實話,一直辦實事,說實話師父,我最恨別人叫你偽君子,有人這麽叫你我就想和他拚命,你知道為什麽不?”
嶽不群聞言面色稍霽,坐下猛喝了口茶道:“算你還有良心,為什麽?”
林平之咬牙切齒道:“因為連最有資格這麽叫你的我都沒這麽叫你,他們有什麽資格這麽叫你。”
嶽不群一口茶猛地噴了出來,臉色青紫,瞪著林平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林平之冷笑道:“師父,我說錯了麽?弟子不圖你能記得弟子的好處,但是你捫心自問,自從平之上山,一樁樁一件件,你有哪件事對不起令狐衝陸大有等人?又有哪件事對得起我林平之?你也就是在嘴上總是對我好,你的確看不出來令狐衝的卑鄙無恥,那是因為令狐衝對你做的一切你學過來都放到我的頭上了。師父,弟子懂得什麽叫知恩圖報,但是你說如此下去等弟子報完恩了是不是還應該報仇?難道你真的要逼著所有的弟子眾叛親離不成?”
看著胸口劇烈起伏的嶽不群,
林平之面色不變,慘然一笑道:“師父,現在華山落得了什麽境地別人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都倒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想著內鬥?平之記得你在木高峰手下的救命之恩,無論師父你是路見不平還是覬覦我林家的辟邪劍譜,但是平之一向論跡不論心,你確實對平之有大恩,如果沒有師父庇護,平之也許已經身喪衡山城,故此平之殫精竭慮為師父分憂。可是師父,平之縱有天大的本領,華山的掌門人終歸是你,如果你不知道在大事和實事上以大局為重,只在表面上以大局為重,現在你已經看到下場了,平之這一次能幫你,但是幫的了幾次?” 嶽不群心中百感交集,他聽著林平之的話,雖然難聽,但是卻不得不承認,林平之說的是對的,如果林平之在其他的時候說或者換個方式說,也許他會惱羞成怒,甚至於會諱疾忌醫,但是他此生心中最為在意的莫過於壯大華山派,好報答恩師的救命大恩,此時在華山風雨飄搖之時林平之先是力挽狂瀾,現在又以華山前途為因斥責自己,自己想不聽也不行。嶽不群號稱君子劍,無論是真君子還是偽君子,最在意的就是這個臉面,如今被自己的徒弟指著鼻子痛罵,卻無法還嘴,還無法不聽。只能說林平之這個話說的時機把握的太好了。
嶽不群此時胸中翻江倒海,不斷的自問:“華山如今的這個情形,莫非都是我造成的?但是寧中則早已深懷二心,令狐衝天生壞種,陸大有等人天性奸邪,這又豈能是我可以控制的?而且我接掌華山之時已經風雨飄搖,我又有什麽辦法挑剔?這又真的怪我麽?”
想到此處,嶽不群猛地開口道:“為師承認行事有不當之處,但情有可原,我接掌華山之時華山已經殘破不堪,如果不是我盡心竭力支撐,華山恐怕早已覆滅。”
林平之擺擺手,冷笑道:“世上什麽東西最不值錢平之不知道,但是如果肯定是很不值錢的東西,過去的事情沒有如果。我知道師父想說什麽,無非是寧中則不賢,令狐衝不肖,眾弟子無德。但是退一萬步說,即便你無法改變他們,你為何要縱容他們?如果你早一日逐令狐衝於師門,何至於現在的華山派成為江湖笑柄?如果你早一日拒絕寧中則的無理取鬧,你何至於有今日在江湖群豪面前顏面盡失?如果你能早一日堅決執行門規戒律,即便華山弟子十不存一,但何至於今日鄉間田裡的百姓提到華山弟子無不破口大罵?我入門當天你就給我講過華山戒律,但是你捫心自問,你執掌華山至今可曾真的執行過家法?”
林平之每說一句,嶽不群的面色就蒼白一分,到最後空中喃喃,已是無言以對,因為林平之所言不錯,嶽不群對華山戒律雖然律己甚是嚴格,但是對於弟子卻總是無限的放縱,一而再再而三的寬容,實在無法逃避了,也不錯是用最輕的方式做做樣子,幾十年來從未有一次真的執行過家法,就連令狐衝在衡山城夥同田伯光四處作惡,嶽不群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的讓令狐衝去思過崖每日好酒好菜的伺候著,就這樣令狐衝發現了思過崖的秘密還給隱藏了起來。
想到這一切,嶽不群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座椅上,忽然,他想到了什麽,開口叫道:“你剛剛說你知道陸大有逼我喝尿,那你又為何不言?這你又作何解釋?你又有何資格如此說為師?”
林平之聞言啐了一口,冷冷的道:“師父,你那兒來的臉面在此質問於我?當時你明知茶裡面是尿,你為何又一飲而下?嘿嘿,當時你知道,你所有的弟子都知道,但是你還裝作不知道,為什麽?你知道陸大有等人侮辱於我的時候為什麽執行家法?即便你心存師徒之情不忍責罰,為何不出言呵斥?就算最後你還是不忍呵斥,為何不提醒與我?反而裝模做樣的來我住處表示一下沒有任何用處的關心?當時你所有的弟子都知道你的茶中有尿,他們為什麽不說?你自己也知道,又為什麽要喝?當時所有在我房間的人,除了你和勞德諾無一不是害人者,而師父你是幫凶勞德諾是寒蟬,你們這些人都裝傻充愣,我是唯一的受害人,我為什麽反而要說?師父,莫非這就是你執掌華山的辦法?師父,你外號君子劍,當知道什麽是君子可以欺方吧?君子者剛直不阿是非分明,師父行俠仗義不錯,但是在對待寧中則令狐衝一乾奸賊的事情上,卻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在此事情上,師父真愧對君子劍三字,說一句偽君子也不為過。”
林平之的話讓嶽不群真的無地自容,不錯,當時林平之是唯一的受害人,還是整個華山最弱小的一個人,嶽不群這些人都在裝糊塗,卻讓一個最弱小的受害人來出言為欺負自己人說話,這有些太過卑鄙了。
嶽不群嘴唇顫抖,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麽,他不敢看林平之,只是將目光垂落地上,盯著自己的鞋尖。
林平之歎了口氣,見狀未在說什麽,轉身走了出去,在外面仔細將門關好,他知道,現在嶽不群心裡最盼望的也許就是讓自己趕緊離開,讓他自己呆一會兒,因為這個時候,心虛的人最怕的就是見到自己的債主,特別是他不知道怎麽還債的時候,當然,如果這個時候債主提出什麽要求,或許是最容易得到的時候,但是林平之並不希望從此以後兩個人成為這種關系,故此,他給了嶽不群這個緩衝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