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平之醒來之時,便看到了身邊的嶽不群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自己,他吃力的一笑,強忍胸前的傷痛,淡淡得道:“多謝師父,平之讓師父擔心了。”
嶽不群溫言道:“平之,別說話,你現在身體還虛弱的很。”
林平之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道:“平之給師父添麻煩了。”
嶽不群歎息道:“平之,何出此言,是師父沒能保護好你,說起來還是師父有愧啊。”
林平之淡然道:“師父有師父的難處,平之明白。”
隨著推門的聲音,勞德諾端著湯藥走了進來,見到林平之醒了,喜道:“林師弟醒了?這就好了,師父抱著你跑了好幾處地方,總算找到個神醫,現在你總算醒了。來先把湯藥喝了。”
說罷將藥碗端到林平之面前,用湯杓舀起來,遞到林平之嘴邊。
林平之也不客氣,張嘴一杓一杓的喝完湯藥,忽然開口道:“二師兄,我能不能說兩個字?”
勞德諾一愣,隨即恍然道:“不要了。”
林平之點頭不再言語,情誼,本就不是謝謝兩個字可以褻瀆的。
林平之用過藥後,嶽不群將雙手按在林平之的身上,紫霞神功全力運轉,為林平之治療內傷,不得不說紫霞神功是道家的絕頂內功,對人體內傷的治療擁有奇效,片刻之後,林平之的臉上逐漸有了一絲血色。
一個時辰後,嶽不群緩緩收功,抬頭用衣襟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有些吃力的道:“平之,你現在傷勢還很重,莫要多言,先好好休息。”說罷盤膝坐在地上,緩緩的恢復剛剛消耗的體力,勞德諾掩上房門在屋外護法。
林平之傷勢本就奇重,如果不是一路上嶽不群用紫霞神功給他吊著命,恐怕此時早已氣絕身亡了,現在雖然脫離了危險,但是身體依然虛弱不堪,再加上失血過多,頭腦始終眩暈,於是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當林平之再次睜眼的時候,嶽不群已經不在房中,勞德諾正端著湯水在喂著自己,林平之也不說話,任由勞德托給自己喂完湯水,微微喘了口氣,無力道:“勞師兄,辛苦了。”
勞德諾笑道:“林師弟,我們兄弟又何需見外呢。”
林平之苦笑道:“想小弟在福州見到勞師兄的時候,怎能想到造化弄人,我們在華山以這等方式再見。”
勞德諾道:“人世間的事情本就是變化無常,林師弟不必多愁善感。”他話鋒一轉道,“師父向神醫問過,你現在傷勢已無大礙,只是需要靜心將養一些時日,師父一來放心了你的傷勢,二來聽聞田伯光那淫賊在西安府附近大肆作案,故此師父讓我留下來陪你,自己昨日連夜趕回了華山。”
林平之點頭道:“是我給師父添麻煩了。”
勞德諾道:“林師弟不必為此掛懷,你有沒有錯,師父知道,我們師兄弟都知道。”
林平之聞言曬然一笑,勞德諾面上也有尷尬之色。
但林平之明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更不想知道嶽不群如何處置陸大有等人,隨即轉移了換題,和勞德諾隨意的聊了幾句江湖上的掌故,隨後勞德諾便以林平之重傷未愈為由,讓林平之好好休息,自己也回房睡覺了。
一個月後,林平之的傷勢終於痊愈,得益於嶽不群用紫霞神功給他療傷,讓他的內力也有了不小的增長,於是便和勞德諾收拾行裝,返回華山。
路上無話,二人回到華山後,直接前往正氣堂拜見師父師娘,
但是一到正氣堂外,便見梁發、施戴子、嶽靈珊等數十名弟子都站在堂外,均是憂形於色,各人見到二師哥勞德諾到來,都是大為欣慰。 梁發迎了上來,悄聲道:“二師哥,師父和師娘在裡面見客。”隨即將事情簡單的講述了一下,原來是今日有三個自稱是華山劍宗的人來找嶽不群,還帶著嵩山派、泰山派和衡山派的幾名長老,說是要讓嶽不群將掌門之位交給劍宗一個叫封不平的人執掌,此時正在正氣堂內爭吵。勞德諾一聽大驚,連忙帶著林平之向內擠去。
林平之向廳內瞧去,只見賓位上首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瘦削老者,右手執著五嶽劍派令旗,正是嵩山派的仙鶴手陸柏。他下首坐著一個中年道人,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從服色瞧來,分別屬於泰山、衡山兩派,更下手又坐著三人,腰間所佩長劍均是華山派的兵刃,第一人滿臉戾氣,一張黃焦焦的面皮,想必是那個封不平。嶽不群夫妻坐在主位相陪,桌上擺了清茶和點心。
此時只聽衡山派一個老者微微冷笑,說道:“素聞華山派寧女俠是太上掌門,往日在下也還不信,今日一見,才知果然名不虛傳。”勞德諾對林平之低聲道:“這老兒叫魯連榮,多嘴多舌,惹人討厭,武林中都管他叫‘金眼烏鴉’。”
忽然門外傳來令狐衝的聲音:“瞎眼烏鴉,有種的給我滾了出來!”嶽不群一愣,當即斥道:”衝兒,不得無禮。”
魯連榮氣得眼中如要噴出火來,當即罵道:“原來是嫖妓宿娼的小子!華山派門下果然是人才濟濟。”令狐衝笑道:“不錯,我在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結識的婊子姓魯!”嶽不群怒喝:“你……你還在胡說八道!”魯連榮怒不可遏,大吼一聲,便向令狐衝撲去。突然間人影一閃,廳堂中飄出一個人來,銀光閃爍,錚錚有聲,已和魯連榮鬥在一起,正是寧中則。嶽不群道:“大家是自己人,有話不妨慢慢的說,何必動手?”緩步走到廳外,順手從勞德諾腰邊抽出長劍,一遞一翻,將魯連榮和嶽夫人兩柄長劍壓住。魯連榮運勁於臂,向上力抬,不料竟然紋絲不動,臉上一紅,又再運氣。嶽不群笑道:“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便如自家人一般,魯師兄不必和小孩子們一般見識。”
嶽不群感到魯連榮接連運了三次勁,微微一笑,收起長劍,交還給勞德諾。魯連榮劍上壓力陡然消失,手臂向上急舉,只聽得當當兩聲響,兩截斷劍掉在地下,他和嶽夫人手中都只剩下了半截斷劍。他右足重重一頓,握著半截斷劍,頭也不回的急衝下山。
此時林平之注意到,令狐衝身後的站著六個形相非常的怪人。嶽不群也注意道這六人拱手道:“六位光臨華山,未曾遠迎,還望恕罪。”那六人瞪眼瞧著嶽不群,既不還禮,也不說話。令狐衝道:“這位是我師父,華山派掌門嶽先生……”他一句話沒說完,封不平插口道:“是你師父,那是不錯,是不是華山派掌門,卻要走著瞧了。嶽師兄,你露的這手紫霞神功可帥的很啊,可是單憑這手氣功,卻未必便能執掌華山門戶。誰不知道華山派是五嶽劍派之一,劍派劍派,自然是以劍為主。你一味練氣,那是走入魔道,修習的可不是本門正宗心法了。這般走上了歪路,那可是貽禍子弟,流毒無窮。”
嶽不群微笑道:“‘貽禍子弟,流毒無窮’,卻也不見得。”封不平身旁那個矮子突然大聲道:“你這掌門人之位是不肯讓的了,是也不是?”說話間便已連刺了四劍,嶽不群始終微笑不語,絲毫未動。
這四劍出招固然捷迅無倫,四劍連刺更是四下淒厲之極的不同招式,極盡變幻之能事。這矮子刺完四劍道:“嶽夫人,你只須破得我這四招劍法,成某立即乖乖的下山,再也不敢上玉女峰一步。”
令狐衝搶著道:“師娘,先讓弟子和他鬥鬥,倘若弟子沒練到家,再請師娘來打發他不遲。”他不等嶽夫人允可,已縱身攔在她身前, 手中卻握著一柄順手在牆邊撿起來的破掃帚。他將掃帚一晃一晃,指向那矮子。
嶽不群夫妻知道這人武功比令狐衝可高得太多,當下齊聲喝道:“衝兒退開!”但見白光閃處,矮子已挺劍向令狐衝刺出,未曾想令狐衝提著掃帚怪招頻出,忽然擦的一聲響,長劍插進了竹棍之中,直沒至劍柄。
令狐衝右手順勢一掌橫擊帚柄,那掃帚挾著長劍,斜刺裡飛了出去。
那矮子又羞又怒,左掌疾翻,喀的一聲,正擊在令狐衝胸口,令狐衝立即翻倒,口中鮮血狂噴。突然間人影閃動,矮子的雙手雙腳被人提了起來,只聽他一聲慘呼,滿地鮮血內髒,一個人竟被拉成了四塊,兩隻手兩隻腳分持在四個形貌奇醜的怪人手裡,正是令狐衝背後的幾人,將他活生生的分屍四爿。這一下變起俄頃,眾人都嚇得呆了。嶽靈珊見到這血肉模糊的慘狀,眼前一黑,登時暈倒。饒是嶽不群、陸柏等皆是武林中見多識廣的大高手,卻也都駭然失措。便在四怪撕裂成不憂的同時,另外兩怪已搶起躺在地上的令狐衝,迅捷異常的向山下奔去。嶽不群和封不平雙劍齊出,向二人背心刺去。兩人各自抽出一根短鐵棒,錚錚兩響,同時格開。禦下四怪展開輕功,頭也不回的去了。
瞬息之間,六怪和令狐衝均已不見蹤影。陸柏和嶽不群、封不平等人面面相覷,眼見這六個怪人去得如此快速,再也追趕不上,各人瞧著滿地鮮血和成不憂分成四塊的肢體,又是驚懼,又是慚愧。
隔了良久,陸柏搖了搖頭,封不平也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