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的主城,一向以富裕著稱,拐過幾條巷道,便可見煙柳岸橋,長堤墨色,秋雨紛紛的季節,一柄柄油紙傘在雨中穿行。屋瓦白牆的酒家,酒客的戲言與吆喝聲一同隨著濃鬱酒香湧入了彌彌雨絲中。
“你是說,昨日在蘇堤之上,日月雙宗的十大長老對上了魔門的八大散人?結果如何,到底誰贏了?”
“日月雙宗的十大長老,擺在十數年前,那可都是江湖上成名高手,其中三人更是高居人榜之上。可惜啊可惜,魔門也不是蓋的,那八大散人,個個都是一方凶煞。要不是大江盟的三十六太保,以及霹靂堡的二公子帶著手下趕到,日月雙宗非要吃大虧不可!”
“魔門那麽恐怖?”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魔門還真是舍得,為了保護玉魔秦鵬,不惜同時對上了四大頂級勢力,嘖嘖嘖,臨安城短期內怕是不能平靜了。”
酒巷子的後門,雨絲濺起薄霧,一名布藝婦人撐著一柄破敗的傘,行走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面上,不時朝四周張望。
此地頗為偏僻,兩邊都是民宅,婦人確信沒人注意,迅快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型圓筒,蹲下身將路邊的一塊小石頭挖起。
裡面居然藏著一個包裹,婦人拿起包裹,又將小圓筒塞在原本放置包裹的地方,將小石頭恢復原位,又用腳踩了幾下,而後大步離去。
轉過幾條路後,婦人止步,前方雨幕中走出兩個蓑衣人,正冷冷地盯著她。江湖經驗告訴婦人,來者不善。
唰!
寒光乍現。
那兩名蓑衣人根本不給婦人說話的機會,便同時出刀了,刀光仿佛將雨幕都切成了三段,劈裡啪啦的雨點呈扇形狀朝著婦人激射而來,匯成了兩柄雨水凝成的銀白色大刀。
婦人渾身發冷,想也不想地將油紙傘甩出去,而後躍上左側石牆,翻牆而去。
油紙傘瞬間就被一柄雨刀斬成兩半,一名蓑衣人縱身而起,雙手高舉又是一刀劈來,內力分明已到三關之境,僅次於打通任督二脈的一流高手。
在江湖之中,一流高手並不多見,一流之下的三關境高手,已堪稱是難得一見。婦人一見這架勢,分明是兩名三關境高手追殺自己,臉都白了,不顧一切往大街上跑。
也幸虧是雨天,路上行人不多,婦人僅僅是第二關修為,好在她逃命的本事不小,對周圍的情況也熟,專挑偏僻小路而逃。
可饒是如此,沒過多久,婦人的前胸後背卻也中了三刀,其中一刀差點將她的整條右臂連根斬斷。
血水被雨水衝淡,傷口卻更難以愈合,婦人的臉色越來越白,腳步也越來越慢,身後的動靜正不斷逼近。
長街一側的酒樓上,兩名江湖人對坐飲酒,宛如看戲般看著雨中的追殺一幕。
“葉兄,你不出手?”一人含笑道。
對面的青年模樣落拓,背著一柄劍,手中端著酒杯,注視著雨幕道:“為何要出手?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從來說不清楚,既然踏入了這座江湖,就得隨時準備好被人所殺。”
先前開口的人道:“哈哈哈,好一個‘十殺劍’葉乘風,葉兄還是這般瀟灑不羈。可惜葉兄要殺的人,不在眼前。這一路同行以來,我竟絲毫感覺不到葉兄身上的劍氣,看來葉兄的劍術又有所精進了。”
葉乘風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仿佛穿越了如絲雨幕,杯放下,窗外風吹而入。
如果風也有顏色,
那麽你就會驚駭地發現,當風一遇到葉乘風背上的劍,就自動分成了兩半。 不少江湖人都看見了受傷的婦人,以及身後的兩名蓑衣人,但沒有人出手相助。正如葉乘風所言,你有本事混江湖,就得有本事承擔後果,誰也別怨江湖太無情。
刷刷刷。
三道身影突然撲出,攔住了兩名蓑衣人,婦人朝後看了一眼,拚盡全力衝入一側的巷道。
沒過片刻,撲出的三道身影就已橫屍地面,臨死前竟還死死拖住兩名蓑衣人的腿。這一耽誤,等到兩名蓑衣人衝到巷道時,哪裡還有婦人的身影?
二人罵罵咧咧一陣,仍不死心地追了出去。
不久後,身穿錦衣司服飾的兩名衙門中人,將地上的三具死屍扔在擔架上,抬著擔架離去。
借著越下越大的雨,地上的血水很快就被衝得一乾二淨,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一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民居內,先前逃命的婦人剛衝入院子,就被好幾人扶住,匆匆忙忙帶入了房間內。
有人準備熱水,有人拿出毛巾,也有人翻出醫箱。
好一陣忙活,在一群人焦急地等待中,躺在床上昏迷的婦人慢慢睜開了眼睛,甫一睜眼,便見兩行淚水滾滾而下。
“大娘,莫非還有其他傷處?”一名白發老者急忙問道,其他人同樣是目露焦急擔憂之色。
婦人哭了半晌,才道:“老十三,老十五和老十八,死了,為了救我死了……我看見老十三被斬成了兩截,老十五半個身子都沒了……”
婦人說不出口的是,即便是這樣,那三人還在臨死前,死死抱著對手的身體,只為了給她爭取逃命的時間。
慘,太慘了,想起剛才那一幕,婦人便心痛如絞,曲著身子,突然一口血嘔了出來。
其他人如遭雷擊,個個癡傻了一般,見婦人吐血落淚,又紛紛驚呼上前。
最前面的白發老者扶著婦人,老淚縱橫地問道:“大娘可知凶手是誰?”
婦人咬牙切齒道:“那兩個畜生有意隱瞞身份,但他們騙不了我的眼睛,他們的武功路數,與金陵孫園的乾坤遊龍刀如出一轍。”
“金陵孫園?”
白發老者慘笑道:“上個月,孫園的繼承人孫怡平,被爆出暗殺了他的胞兄,事後更搶佔了他的大嫂,這個消息正是我們花了極大代價得到,並賣給鐵鷹幫的。”
婦人也在慘笑個不停:“孫園為了平息事端,將那位名動金陵的千金嫁入了鐵鷹幫, 我想必是雙方達成了某種協議,鐵鷹幫出賣了我們的消息。”
江湖上有種組織,名為風媒,實際上便是一種專門以搜集各地情報,用以謀生的行當。
所謂蟲有蟲道,鼠有鼠道,一些大門派大勢力固然人脈能量極廣,但在某些事情上,還真不如這些風媒組織來得清楚。
這也給了風媒組織生存的空間,江湖上最大的風媒組織,便是人人談之色變的蒼穹殿。而除了蒼穹殿,一些大大小小的風媒組織同樣活躍在武林中。
乾這一行,看似不用面對打打殺殺,實際上危險性絲毫不遜於前者。無論是同行暗害,還是雇主出賣,或者是被爆料者的報復,任何一樣都可以將一個風媒組織打落到塵埃。
更何況還是‘蜂窩’這樣一個不足百人的小型風媒組織。
不提一群人悲悲戚戚,就在此處民居不足百米的另一座酒樓,二層包廂內。
秦鵬臨窗而立,淡問道:“你確定這個司徒大娘可靠?”
一旁的胡茵茵渾身紫衣,外罩紫紗,塗著紫色眼影,渾身都透著成熟女子水蜜桃般的魅惑,聞言道:“舵主有所不知,這個司徒大娘重義輕利,是以身邊聚集了一幫忠肝義膽的手下,在江南一帶的下層江湖圈子裡,口碑極佳。
屬下只不過與她有過幾面之緣,當年因為美色,被一位當時屬下萬萬惹不起的大人物給看上了,也是司徒大娘百般斡旋,才替屬下擋了一劫。
舵主想要建立自己的情報組織,以屬下看,只要這位司徒大娘肯效忠,必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