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師徒走著走著,忽又見一座高山阻路。
這山頂上接青霄,澗深如地府,半山腰上飄白雲。
唐三藏心驚,急兜住白龍馬的韁繩,道:“徒弟們,你們看前面那大山險峻,須仔細堤防,恐一時又有邪物來襲。”
孫悟空笑道:“隻管走路,莫再多心,有俺老孫在,不必擔憂!”
唐三藏隻得寬懷,策馬加鞭,奔至山下。
話說,江寒已經料到唐三藏他們來了,在火雲洞裡向紅孩兒道:“大王,那唐三藏想必近日就會到我們這裡,要小的們去巡山看看麽?”
紅孩兒朗聲道:“巡山能看多遠?本王親自去,跳在半空中,方圓百裡都能看得分明!”
江寒道:“大王,那唐僧有三個徒弟,一個是五百年前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一個是天蓬元帥下凡,一個是卷簾大將歸順,個個都神通高強,大王須得小心。”
“哼!那弼馬溫是我父王的結拜弟兄,齊天大聖不過是吹出來的名號,怕他作甚。”紅孩兒絲毫不懼。
紅孩兒出了火雲洞,來到半空中,顯出一朵紅雲來,四處張望,正好看到山腳下的唐三藏幾人。
紅孩兒心道:“造化了,這唐僧果真來了,吃了唐僧肉便可長生不老,等我抓來請父王一同吃了他長壽!”
孫悟空、豬八戒和沙和尚護著唐三藏登山,忽見山坳裡飄出一朵紅雲,直冒到半空中,結聚了一團火氣。
孫悟空大驚,走近前,把唐僧推下馬來,叫道:“兄弟們,不要走了,妖怪來了。”
孫悟空這話慌得豬八戒急掣釘鈀,沙僧忙輪寶杖,把唐僧護在中間。
紅光裡的正是紅孩兒,暗自道:“一個白面胖和尚騎了馬,定是那唐朝聖僧。那護著他的定是三個徒弟。不知是哪個有眼力的,想是認得我了,若是這樣,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
思考了片刻,紅孩兒自語道:“山有色說那三個徒弟厲害,定然也有些本事,不然那孫悟空不會成為父王的結拜弟兄。若是強搶,不好靠近。不如以善迷他,也好見機得手。且下去戲他一戲。”
紅孩兒當即散去紅光,按雲頭落下,去那山坡裡,搖身一變,變作一個七歲頑童,身上無衣,用麻繩捆了手腳,高吊在那松樹梢頭,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話說,孫悟空抬頭再看時,只見那紅雲散盡,火氣全無,便道:“師父,請上馬走路。”
唐三藏道:“你不是說妖怪來了?怎麽又敢走路?”
孫悟空道:“俺老孫剛才見一朵紅雲從地而起,到空中結做一團火氣,斷然是個妖精。這會兒紅雲散去,想是個過路的妖精,不敢傷人,我們走我們的路,無妨!”
豬八戒笑道:“猴哥說話最巧,妖精又有個什麽過路的?”
孫悟空道:“當然有過路的妖精。若是哪山哪洞的魔王設宴,邀請諸山各洞妖精赴會,就有東南西北四路的精靈來赴會,故此專心赴會,無意傷人。此乃過路的妖怪。”
唐三藏聞言,隻得攀鞍在馬,順路奔山前進。
走著走著,只聽到有人喊救命。
唐三藏大驚道:“徒弟呀,這半山中是什麽人在呼救?”
孫悟空上前道:“師父隻管走路,不要多問。”
唐三藏沒有停留,繼續趕路。
紅孩兒心道,這孫悟空果真有點本事。
他又趕到唐三藏他們前頭去,還吊在一棵松樹枝頭,繼續喊:“救命啊,救命啊!”
唐三藏他們走出去不到一裡路,又聽到呼救聲。
唐三藏蹙眉,道:“徒弟們,這個叫聲,
肯定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聲,沒有回聲。你聽他叫一聲,又回一聲,想必是個有難之人,我們去救他一救。”孫悟空道:“師父,今天先把你這慈悲心腸略略收起,等過了此山,再發慈悲吧。”
唐三藏道:“悟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可見死不救?”
孫悟空道:“師父,你有所不知。是物皆可成精,普通的還好,若是蟒蛇,修得年遠日深,成了精魅,能知人小名。他若躲在草裡,或山凹中,叫人一聲,人不答應還好;若答應一聲,就把人元神綽去,當夜跟來,傷人性命。這深山之中,哪裡來的人家?我們且走,且走,莫管閑事!”
唐三藏隻得依言,又加鞭催馬而去。
孫悟空心中暗想:“這潑怪不知在哪裡,隻管叫啊叫的。等俺老孫送他一個卯酉星法,教他與師父兩不見面。”
孫悟空叫來沙和尚,道:“沙師弟,你拉著馬,慢慢走著,老孫我方便方便。”
唐三藏他們果真先行,孫悟空在後面,卻念個咒語,使個移山縮地之法,把金箍棒往後一指,師徒們便過看這個峰頭,往前走了,把紅孩兒撇在了後面。
孫悟空這才拽開步,趕上唐三藏,一路走去。
紅孩兒心頭一驚,氣呼呼道:“這個孫悟空,果然有點本事,竟會移山縮地之法,趕到我前頭去了!
”
紅孩兒抖一抖身軀,脫了繩索,又縱紅光,上空再看。
孫悟空仰面回觀,認得是剛才那妖怪,又把唐僧推下馬來,道:“兄弟們,小心!那妖精又來了!”
慌得那豬八戒、沙和尚各持兵器,將唐三藏圍護在中間。
紅孩兒見了,在半空中稱讚不已,道:“孫悟空倒是好眼力。不如先把他弄倒了,方才好捉那唐僧。不然啊,徒費心機難獲物,枉勞情興總成空。”
紅孩兒又按下雲頭,與先前一樣,高吊在松樹山頭等候,這次卻不上半裡之地。
那孫悟空抬頭再看,只見那紅雲又散去,又請師父上馬前行。
唐三藏道:“你說妖精又來,如何又請走路?”
孫悟空道:“這還是個過路的妖精,不敢惹我們。”
唐三藏有些微怒,以為孫悟空在捉弄他,道:“你這潑猴,十分弄我!正當有妖魔處,卻說無事;似這般清平之所,卻又恐嚇我,不時嚷嚷有妖怪。虛多實少,不管輕重,將我拽下馬來,如今卻又說是什麽過路的妖精。假若跌傷了我,該如何是好?!”
孫悟空道:“師父莫怪,若是跌傷了你的手足,卻還好醫治;若是被妖精撈了去,卻何處跟尋?”
唐三藏大怒,就要念緊箍咒。
沙和尚苦苦相勸,道:“師父,使不得。大師兄也是為了我們好!”
唐三藏這才罷手,翻身上馬,走出去不到半裡路,結果又聽見有人在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這次,紅孩兒沒有提前呼喊,走到跟前了再叫。
唐三藏抬頭一看,原來是個小孩,赤條條,吊在那樹上,唐三藏急忙兜住韁繩,罵孫悟空道:“悟空,你這潑猴全無善良之意,一心隻想著撒潑行凶!我好說歹說是個人聲,你就一口咬定是個妖怪!你看那樹上吊的不是個人麽?還是個小孩子!你於心何忍?!”
孫悟空睜開火眼金睛,看得分明,眼前被吊著的不就是個妖怪嗎!?
不過,孫悟空見師父怪罪,知道唐三藏眼拙認不出妖來,若是再說這是妖怪恐怕那老和尚要念緊箍咒,吃苦的還是自己。
孫悟空隻好低著頭,再也不敢多說什麽,任由唐三藏到了樹下。
唐三藏將鞭梢指著紅孩兒,問道:“小娃娃,你是哪家的孩兒?為何吊在這裡?你說與我,好救你。”
紅孩兒眼中噙淚,道:“長老,救命!這山西去有一條枯松澗,澗那邊有一莊村,我是那裡的人家。前些天,一夥強人到我家裡,將財帛盡情劫擄,把我父親殺了,見我母親有些姿色,拐去做什麽壓寨夫人。母親舍不得我,把我抱在懷裡,跟隨賊寇,到此山中。那賊人又要殺我,多虧我母親苦苦哀求,我才免於一難。只是那賊人卻將我吊在樹上,聽天由命。母親也被他們擄走了。我在此已吊了三天三夜,但這深山之中,沒一個人來。今日幸虧遇到長老,還請救我一命回家,就算典身賣命,也會酬謝長老的恩情!”
唐三藏聞言,信以為真,就讓豬八戒解開繩索,救他下來。
那呆子也不識人,便要上前動手。
孫悟空在旁,實在忍不住,喝了一聲道:“那潑物!有認得你的站在這裡哩!莫要說謊哄人!你既家父被殺,母親被擄,救了你交與誰?你又拿什麽作謝?你這謊話脫節了!”
紅孩兒聞言,知道孫悟空是個能人,暗暗將他放在心上,卻又假裝戰戰兢兢,滴淚而言,道:“長老,雖然我父母空亡,家財盡絕,卻還有些田產未動,親戚皆在,送我到親戚家即可。”
孫悟空道:“你有什麽親戚?”
紅孩兒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姑住嶺北。澗頭李四,是我姨夫;林內紅三,是我族伯。還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莊。長老若肯救我,到了莊上,見了諸親,定會重重酬謝。”
豬八戒聽紅孩兒這麽說,趕忙拉住孫悟空,道:“猴哥,這等一個小孩子家,何苦為難他?!救他下來吧。”
說完便使刀挑斷繩索,放下紅孩兒來。
紅孩兒眼淚汪汪的,一個勁給唐三藏磕頭。
唐三藏心軟,便叫道:“孩子,你上馬來,我帶你去你家。”
紅孩兒道:“長老,我手腳都吊麻了,腰胯疼痛,又是鄉下人家,騎不慣馬。可否讓人背我一程?”
唐三藏道:“說得也是!八戒,你背他吧!”
紅孩兒揉了揉眼睛,道:“長老,我不敢要這位師父背我。他嘴長耳大,腦後鬃毛太硬,扎得我難受。”
唐三藏道:“悟淨,你背他吧。”
紅孩兒也抹了一眼道:“長老,那些賊來打劫我家時,一個個都搽了花臉,帶假胡子,拿刀弄杖的。我被他們嚇怕了,見了這位晦氣臉的師父,一發嚇得沒了魂兒,也不敢要他背我。”
唐三藏隻得看向孫悟空,道:“悟空,你背他吧!”
孫悟空呵呵笑道:“好好好,我背他,我背他!
”
孫悟空心想:“你這個潑怪物,今日該死了,怎麽在俺老孫面前搗鬼!我認得你是個妖怪,等我一會兒弄殺了你。”
孫悟空將紅孩兒背在背上,試了試,只有三十多斤重量,孫悟空問道:“你既是好人家兒女,生活自然不差,怎麽這麽輕?”
妖怪道:“我身子小。”
孫悟空道:“罷了,我背著你,若要尿尿,須和我說,不要尿我身上,騷氣得很。”
紅孩兒一想,不整你一下整誰?讓你刁難我!
紅孩兒答道:“好!”
不過,話音剛落,孫悟空就感覺到背上一股熱流從腦後順著身子流到地上!
孫悟空汗毛倒豎,將紅孩兒一扔,扔到路邊。
再深吸一口氣一聞,頓時臉就黑了:“小屁孩兒,你尿我身上了!?”
紅孩兒睜著大眼睛,無辜地說道:“師父,對不住,三天沒吃飯餓著了,也不敢尿尿,剛才實在是沒忍住!抱歉!”
孫悟空:“......”
孫悟空額頭直冒黑線,尼瑪!
他感覺整個背部都濕了!
那尿順著背脊,到了腿上,弄得他一身騷。
豬八戒和沙和尚隔著好幾步遠都聞到那股味道了,頓時離得遠遠的。
唐三藏也是一陣無語,道:“悟空,哪有小孩子不尿尿的。你去山澗裡洗一洗再走吧!”
孫悟空氣不過,掄起金箍棒,就要一棍子打死這妖怪。
唐三藏立刻呵斥道:“悟空,休要逞凶!否則我念緊箍咒了!”
孫悟空氣得直跺腳,對著紅孩兒齜牙咧嘴,不過卻無可奈何。
紅孩兒心頭歡喜不已,暗道:“孫悟空,任你多厲害,本王還不是一泡尿將你尿了個通透!”
孫悟空沒奈何,隻得飛到山澗溪水裡去洗。
他將虎皮裙脫下來,好好揉搓。
又將自己泡在水裡不停搓洗,小半個時辰還洗好。
孫悟空再次飛上來,紅孩兒依舊怯怯地看著他,道:“師父,剛才對不住啊!我後面不會尿你身上了!”
唐三藏道:“孩子,你也不是故意的。沒事!悟空,背著他,我們送他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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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孩兒趕忙道:“對,我不是故意的。三天了,實在是沒忍住!”
孫悟空道:“好!剛才的事情算俺老孫倒霉。若是再尿我身上,別怪俺老孫不客氣!”
“不會了,不會了!”紅孩兒趕忙說道。
孫悟空氣呼呼的,再次將紅孩兒背在背上,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