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了測速之後,“萬年清”號便開始了試炮。 “萬年清”雖然兩側各有5個炮門,可以安裝10門火炮,但由於經費所限,所以暫時只在兩側各裝了3門24磅前膛炮。此時炮手們在管炮陳安明的口令下,熟練地操縱著大炮開始了射擊。
站在飛橋之上的林義哲,正仔細觀看著“萬年清”號左舷的三門火炮的射擊情景。
炮手們先將架在輪式炮架上的火炮拉回,從炮口裝入實心彈丸和藥包連在一體的一枚長形炮彈,做好發火準備之後,便將火炮推入炮門,然後發火射擊。
三門火炮輪番向外射擊,炮口噴出長長的白色煙柱,發出低沉的轟響,不一會兒,遠處的海面升起道道水柱,顯得頗為壯觀。
看著炮手們費力的操縱著火炮進行著可以說是“龜速”的射擊,林義哲禁不住在心中暗自歎息。
這樣的火力和射速,和他心目中的戰艦,差的實在是太遠。
過不多時,試炮成功結束,林義哲看到“萬年清”號的首次遠海試航基本上算是圓滿成功,和吳仲翔等船政官員都松了一口氣。
林義哲注意到站在飛橋上的周開錫面色有些發白,便上前問道:“周大人可是有些不適?您這陣子太過勞累了,要不先去艙中歇息一下吧?”
“可能是有些暈船,不打緊。”周開錫勉強笑了笑,擺了擺手,“回去躺著倒更難受,不如在這外邊透透氣為好。”
看到周開錫堅持要在外邊陪著沈葆楨他們,林義哲隻好不再勸說。
此時“萬年清”號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測試項目,開始返航,眼下海波平靜,微風習習,看著“萬年清”號在碧海藍天之間破浪前行,林義哲也和大家一道,心情十分舒暢。只是周開錫怎麽看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萬年清”號正行駛間,正前方遠處的海面上突然似有陣陣響聲傳來。
“這是……槍聲!”林義哲心裡驟然一緊。他想了想,轉身快步跑下飛橋,直奔船艙而去。
沈葆楨等船政官員停止了閑談,全都聚集在了飛橋上,凝視著前方。
“千裡鏡!”沈葆楨沉聲道。
一位親隨遞上了一具單筒望遠鏡,沈葆楨打開望遠鏡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其余的船政官員凡是有望遠鏡的,也全都拿了出來,觀察起遠方的情況來。
這時林義哲扛著一個長長的用布口袋裝起來的東西,重新回到了飛橋上,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前方的海面上,沒有人注意到他在做什麽。
隨著“萬年清”號的繼續前駛,離聲音傳來的海面越來越近,過不多時,海面上出現了幾個小小的船影。
沈葆楨緊盯著那些出現在海面上的船隻,很快,他便看清楚了,一些小船,正在圍攻一條大帆船!
“海盜!”有水手大叫起來,“是海盜!他們在搶劫商船!”
林義哲聽到水手的叫喊聲,立刻將手中的布口袋打開,裡面的一支閃著精光的長槍露了出來。
從外形上看,這支槍好似長筒獵槍,又有些象老式抬槍,它的槍管是銅製的,帶有精心打磨的木質槍托,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而這支槍最為與從不同的地方,是槍身中部,赫然帶有一個銅質的類似沈葆楨手中拿著的單筒望遠鏡。
這支槍,便是林義哲用“蒙提格尼”排槍的槍管改製而成的一支狙擊槍。
看到林義哲拎出這麽一個家夥出來,貝錦泉和大副沈仁發不由得嚇了一跳。
林義哲舉起了槍,加在了飛橋的欄杆上,將眼睛湊到了瞄準鏡前,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瞄準鏡中,那艘船頭塗成綠色的商船正努力地躲避著小船的逼近。
(作者注:1723年夏,雍正皇帝為了防止南方海域的漁船超越區域作業、出洋溝通盜賊,也為了便於控制海上的秩序,下令“著將出海民船按次編號,刊刻大字,船頭桅杆油飾標記。”並且規定,“福建船用綠油漆飾,紅色鉤字;浙江船用白油漆飾,綠色鉤字;廣東船用紅油漆飾,青色鉤字;江南船用清油漆飾,白色鉤字。”福建“綠頭船”、廣東“紅頭船”的稱呼便由此而來。)
林義哲清楚的看到船上的水手們臉上驚恐的表情。而小船上頭纏包巾的海盜們則站在船頭呼喝著,手中雪亮的鋼刀清晰可見,還有的用手中的火槍向商船射擊,商船上也有人用槍還擊,但似乎沒有什麽效果,小船仍在飛快地逼近,上面的海盜們正躍躍欲試的準備一靠近就跳幫上船。
看到這個時代的海盜的作戰模式和後世著名的“索馬裡海盜”如出一轍,林義哲禁不住暗暗心驚。
文明與野蠻是人類歷史不停運轉的兩個車輪。文明推動著歷史前進,野蠻也同樣記錄著歷史的軌跡。海盜,不僅僅只是歐洲航海歷史上獨有的奇幻故事,中國海盜也曾在歷史上活躍一時。隨著人類地理大發現,海洋交通貿易活動頻繁。中國所秉承的傳統海洋觀念嚴重缺失了海防意識,各種海洋政策都遠遠落後於世界的前進步伐,即便因海洋貿易興盛導致海盜活躍,中國歷代的朝廷也未能有效地打擊。而福建地理環境得天獨厚,擁有中國最曲折綿延的海岸線,且東臨台灣海峽,是東南亞重要的海上貿易通道。這給海盜活動得以長期發展提供了條件。近代中國東南沿海對外貿易逐漸繁榮,福建沿海海盜活動與鴉片走私等社會問題交織在一起,對近代鴉片戰爭、福建周邊海上貿易都具有一定影響。
從宋朝開始,中國東南沿海地區社會工商業繁榮,泉州、漳州、潮州成為東南沿海貿易樞紐。因民間自由貿易與官方統管貿易的政策之間矛盾不斷激化,閩、粵海商武裝了貿易船,以抵抗朝廷的管制。另一方面,官府橫征暴斂等因素致使東南沿海的貧民經常發生“生存危機”,被迫走上“無本生意”的海盜之路。南宋初年“廣南、福建路近年多有海寇作過,劫掠沿海縣鎮鄉村及外國海舡、市舶司上貢寶貨,所得動以巨萬計……擄掠船舶既多,愚民嗜利喜亂,從之者眾,遂浸成大患……”而濱海地區的大批人眾卻為海盜接濟、銷贓和交易,倚靠海盜的搶劫以為生,視海盜為“衣食父母”,所以海盜活動也是一種“掠食”性質的行動。《宋會要輯要》記載:“廣州及泉、福州,多有海賊嘯聚,其始皆由居民停藏資給,日月既久,黨眾漸熾,遂為海道之害。”
到了明朝,東南亞圈內貿易更加頻繁。但明朝廷卻是在重農抑商的思想下,施行了眾所周知的“海禁”。如此一來,明朝經濟政策與實際對外貿易經濟需求出現嚴重的矛盾。作為東南經濟貿易廣泛的受益者——沿海貧民就以強硬武力的方式抵抗朝廷。福建一帶的東南沿海就此出現了從事走私和其他非法海上活動的“經濟海盜”。“閩人資衣食於海,驟失重利,雖士大夫家亦不便也”,“福建邊海貧民以海為生,禁海絕其生路,故越禁越亂。”,“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
清朝以後,中國與西洋等各國的貿易活動興盛超越歷朝歷代。清朝政府於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規定外國商船隻準在廣東貿易,不準馳往他省。其他各省海盜為了牟取暴利,參與了鴉片走私活動,將貨物販運到海上與洋商人交易。甚至與洋商人結盟合作,在東南福建洋面形成供銷體系完整的走私貿易團夥, 愈演愈烈。清朝政府對福建海盜采取了剿滅和招安並用的政策。嘉慶年間,清朝政府花了大量的兵力剿滅了猖獗一時以福建泉州籍海盜蔡牽為首的海盜團夥。而小海盜幫派常常卻是領到清朝政府的遣散費後不久又重出江湖。最後清朝政府無力應付更多的海盜,以至於尋求英國、葡萄牙海軍的幫助。嘉慶十四年(1809年)達成了清廷請英國海軍艦隊護航,請葡萄牙海軍艦隊巡邏東南洋面的的協議。
鴉片戰爭前夕,清朝政府為了鼓勵民間海上勢力抗英,給東南沿海的海盜頒發了許可證,又分發給槍炮彈藥等充分的武器裝備。孰不知,這竟然是一把雙刃劍。此舉直接提升了東南沿海的海盜的武裝戰鬥力,以致日後清朝政府需要花更大的精力剿滅海盜,卻是清朝政府顧及不到的禍害。最後導致的結果是整個的廣東和福建的沿岸實際上是海盜黨徒們的管制之下,過往的商船和漁船都向他們交納經常的黑費。
而這一次“萬年清”號首次遠海試航便遇上了海盜,其實也並不奇怪。
“快!衝過去救商船!打掉那些海盜!”沈葆楨急道。
聽到沈葆楨下令,貝錦泉不敢怠慢,立領下達了作戰命令,“萬年清”號汽笛長鳴,猶如一頭飛馳的駿馬,鼓輪直向海盜船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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