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家鄉的公路邊上,路很是筆直,兩旁是粗壯行道樹,樹根處齊刷刷塗上了一排整齊的,半米高的白色塗料,說不上什麽樹種,葉寬而不大,常有各種甲蟲棲息,到了夏季,蟲鳴聲與小夥伴的嬉戲聲顯得熱鬧非凡。
一邊是青瓦木房居民村落,另一邊是或綠或金黃的稻田,到了冬天,越過馬路,也是小夥伴們打雪仗的戰場······而這條筆直的路,像是連接了路兩邊的青色綢帶。
顯然,那些已是過往······
十年後的今天,明乾依然漫步在這條熟悉的公路邊上,大概是除夕的緣故,沒有太多車來車往,筆直的道路上顯得很安靜。
公路一旁是儼然有序的平房樓房,為了顯得村落的古樸,統一的在每戶樓房外邊塗上了青色白色相間的,古香古色的外牆漆,說實話,這倒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公路另一邊原來的“戰場”,現如今林立著各類工廠,兩旁的樹木與天色的灰蒙混為一體,並不是顯得那般起眼,這條筆直的公路像是一條黑色的斷崖,切斷了道路兩旁欲要連作一塊的鋼筋混凝土砌塊。
明乾穿過一個路口便往居民區深處走去,這兒的房屋依山而建,現如今大多數人都已搬遷至公路邊上的小平原地帶,也靠近公路,倒是方便些。
明乾小叔一家也早已搬遷到這,多次接老太太、老太爺住進新房,大概不舍得這一祖屋,也沒往下搬。
再往上走去,相比國道兩旁,仍舊可以看到一些老院子、老木房子,人也越是稀少,但家家青瓦上冒出的濃煙,相配著山間墨綠,倒是能夠回味一把。
來到院前,便早早看到那院內粗壯的老銀杏樹,黑色茂盛的枝丫往上躥,即便是冬日裡也要在人前展示它那蒼勁的生命力。
“呼······呼······”明乾雙手捧著,呼出幾口熱氣,輕身漫步向前走著,忽然感受到了什麽一般,抬頭輕輕歎道:“起風了。”
這不經意的,也多了絲涼意,抬頭望向天空,一片白茫茫,這兒的天,似乎比山下的還要純淨些,空氣也要好聞些。
這時,一隻貓從敞開了的大門裡越過門檻,漫步出來,很明顯,這隻老貓已不像兒時那般活力。
到了院子,老貓扭過頭,駐足望了剛踏進院子裡的明乾,又回過頭去,不予理睬地自顧自走向老銀杏樹下,趴在稻草編織的小窩上。
明乾走近並撫摸了這老貓,之後從兜裡掏出一小球,木藤條顏色,那麽多年的玩弄,這小球表面開始有些發亮,明乾盯著這手裡的小球,發楞了一會兒,像是在沉思著什麽,之後便也沒多想的把球扔向貓窩,任其翻弄。
“這麽多年,你也還沒玩夠啊。”明乾寵溺著撫摸著這年邁的狸花貓嘲諷道。
突然,又一股涼意襲來,像是故意鑽入裹著大衣的明乾身子裡一般。
忽然,一顆冰絲貼在臉頰,雪,是雪,今年的第一場雪!
漸漸地,這雪越下越大,直到眼裡漫天鵝毛,不一會兒,銀杏樹的枝頭就掛上了些許白絨,老貓並不理會,仍側著身子獨自玩弄、啃咬著那小球。
明乾想要歡呼,想要叫喚屋裡的兄弟姐妹,忽然一陣大風拂過,一隻白色大鳥從老屋後邊揚著身姿而衝出,伴著長鳴,聲色低沉而動聽,身形像極了傳說中的鳳凰,只是通體雪白,原本白茫茫的天際在它身後顯得那般暗淡,它的白是那般純正無暇。
只見它盤旋在這老屋上空,
雪越下越大,就像是從它身上飄落而下的它的絨毛。 它盤旋三兩圈後直衝雲霄,伴隨著又一聲長鳴,消失在了視野裡,就像是它的身軀化作了雪消失一般,獨留明乾與老貓,還有這老銀杏樹和青瓦木房。
“哇!下雪了,好大的雪,好幾年沒下這麽大的雪了!”
屋裡走出一姐姐,看到了這雪景,忍不住興奮道,一邊叫喚著明乾回家吃飯,一邊嚷著讓屋裡的人出來看看。
明乾攤開雙手,接下散落的雪花,低聲道:“或許來年的雪不再像今年這般大吧。”
話畢,蹲下身子取回了珠子,順帶撫摸了下老貓,之後站起了身子,徑直朝大門方向走去,老貓這時也起身跟在後邊,薄薄的一層雪地裡,又添了幾雙新印。
“伴隨著全國范圍內的冷空氣,局部地區將會出現暴雪天氣······”
隨著電視裡天氣播報員的播報聲,一穿著大紅毛衣的,約二十出頭的女孩像個小姑娘似的興奮地衝向陽台。
同時,入戶門打開了,進來一穿呢子大衣,帶著副眼鏡,文質彬彬的小夥,把手上拎著的菜放玄關櫃上,脫了大衣掛衣帽架上,和客廳裡拿了份報紙的老大爺打了聲招呼。
聞聲,廚房裡忙活的大媽出來迎道:“小莫啊,買菜回來了,拿廚房裡吧,我煮了些餃子,過來端了吃。”
“好嘞。”
“哥哥,外邊下雪了!”陽台邊上的女孩朝裡邊喊了過來。
“喲,剛才出去都沒見著雪。”
“真的,真的,你過來看,還挺大。”
“你說今年你想回去看看,準備什麽時候回?”莫宗沒理會小姑娘的叫喚,直奔廚房端了兩大碗餃子到客廳桌上,老頭收了報紙拿起碗筷問道。
“正月初三吧,再多陪陪您老人家。”
“哼哼,年初的車不好趕倒是真的,盡不學好,就會溜須拍馬。”老頭笑了笑說道。
“哥哥哪裡不學好,在學校裡可優秀了,聽說脾氣古怪的韓教授韓老頭子讓他年後到他那開始做助理呢。”
老頭原本注視著報刊的眼神挪動並遲疑了會兒,淡淡地問道:“怎麽沒聽你說過?”
莫宗也一個勁地朝妹妹使著眼色,示意她別在老頭子面前談論這個事。
妹妹反應到也快,連忙打岔道:“哥哥,哥哥你是要去哪?回老家嗎?那麽多年也沒聽你說要回去,怎麽今年就想著回去呢?那兒好不好玩,我可不可以跟著去呀。”
“好玩······,那個地方是你哥哥的童年······自然是好玩。”莫宗若有所思,笑了笑答道。
“你不是要排練社團裡的舞蹈嗎?怎麽,這會兒有時間了,讓你走親戚就沒時間,黏著你哥就有時間是吧。”姑娘的媽媽從廚房裡忙活出來打趣道。
“我這不是沒去過南方嗎,去個幾天不打緊,增長增長見識,也想看看南方的雪怎麽樣。”
經過一下午的雪,晚間的夜景映著慘白,這時的雪也稍消停了些,拉上簾子,把燈調到最暗,莫宗摘了眼鏡便躺了下來,雙手倚在後腦杓,兩眼發呆的望著天花板。
這時房門被打開,是葉書言,知道他下午出去了一趟,可早早回來的他大晚上的仍穿著那稍些正式的衣著便走到莫宗床前坐下,手裡捧著個深褐色小木盒子,燈光有些暗淡,看不清盒子上的花紋。
“小莫,這兩天我和你阿姨出趟遠門,不在家,這有個東西給你。”
葉書言說著朝早已扶起身子坐在床上的莫宗遞過去盒子,說道:“這是你父親的東西,這次回去順便帶過去,把它放你父親墳前,代我向他問候一句,就說······有時候別那麽執著也挺好······”
說著,葉書言擠著眼角皺紋深情望著眼前這精神小夥,笑了笑,繼續說道:“還有,你兒子在我這兒混的不錯。”
“叔!什麽叫混呐,是您老人家調教的好。”莫宗接過盒子奉承道。
“還有,你小叔喜歡城東那酒販家釀的酒,我也沒去過,你到那兒找找,看還在不在。”葉書言突然嚴肅著說道。
“叔,我又不是不回來,不去多久,呆幾天就回。”莫宗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小木盒子,看到兒時那塊石板,忽而降下語調問道:“叔,那時的天雷真就是一場意外嗎?”
葉書言拍了下大腿,緊閉了嘴望了望房間其他角落,回避著莫宗的眼神,答道:“或許就是場意外吧。”說著便準備起身,道:“睡吧,不早了。”
“叔!”莫宗喊道,起身的葉書言望向這孩子,只見莫宗繼續說道:“謝謝您。”
“睡吧,對了,這次雙雙非得跟著過去,照顧好你妹妹。”話畢,葉書言在莫宗應答一聲後便朝門外走了出去。
這時,早已在虛掩著的門縫後邊偷聽的葉雙雙,輕手輕腳快步回到自己房間,並把門把手壓低了關上, 一氣呵成,在聽到葉老頭關上他自己房門的時候,又躡手躡腳地溜進對面莫宗的房裡,正望著小木盒子裡的石板發呆的莫宗一驚。
“哥哥,什麽天雷啊,爸給你什麽東西啊,給我看看。”葉雙穿著個寬松棉質睡衣,兩眼放光的打量著眼前警惕的莫宗,不由得說還挺可愛。
“幹嘛呀你,又偷聽。”
“誰讓你們兩大男人動不動就有些小秘密偷著說呀。”
“誰有小秘密了,什麽秘密不都你挖了去啊······不過,我也想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說著說著,莫宗壓低了聲音,望著關上了的小木盒子自言自語道,隨後轉過頭,望著好奇的妹妹問道:“白天你爸不是不讓你跟著我回去嗎?怎麽突然改變的主意?”
“吃了晚飯看到爸一個人在書房裡發呆,我進去一頓好說歹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好不容易說服了爸,要跟著你去玩幾天。”
“是軟磨硬泡吧。”莫宗一臉嫌棄。
葉雙雙撅著嘴,眼光又掃到莫宗手裡捧著的盒子:“別轉移話題,盒子裡是什麽呀,給我看看。”
莫宗意識不對勁,趕緊捧著盒子倒下把被子蓋住頭:“好妹妹,哥哥睡了,明天見。”
葉雙雙見搶不過,撅著嘴無奈地拍打了幾下莫宗蓋上的被子,便起身離了去。
莫宗捂著頭喊道:“把門關上!”
“不關!”伴著葉雙離去的聲音,莫宗這才把被子掀開,望著懷裡的盒子,自言道:“這麽多年了,您還守著那個秘密什麽時候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