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風清揚醒來時,天色已明,才發現自己置身牆角,身上已被點了幾處穴道,動撣不得。柳玉兒坐在旁邊,顯然也是被點了穴道。包袱被扔到桌上,裡面的東西翻倒在桌上,亂成一團,桌子旁站著兩個蒙面人。風清揚見兩人一身黑衣,不是錦衣衛的打扮,想必是江湖中人。風清揚詫異地看著柳玉兒,柳玉兒正滿臉愧疚地看著風清揚。
風清揚正想問柳玉兒是怎麽回事,那兩人已發現風清揚醒來,不約而同地轉臉過來問:“你是什麽人?”
風清揚淡淡一笑:“你們是什麽人?”
蒙面人狠狠地瞪著風清揚道:“你沒有資格問我們?”
風清揚不理他們,暗自回想事情的緣由。
一個高個蒙面人道:“如果你老實回答我們,興許還有活路,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柳玉兒看看門口,又不安地看著兩個蒙面人,道:“都不關他的事。”
高個蒙面人哈哈一笑:“你怎麽知道就不關他的事?”
正說話間,有人推門進來。
來人一身錦衣衛裝束,一眼看見風清揚倚在柳玉兒旁邊,上去就是一腳。
柳玉兒憤怒地瞪著來人道:“你幹什麽?他是我朋友!”
錦衣衛正是銅七,瘦長的身子,瘦削的臉,眼睛不大,卻閃著精光。
銅七冷冷道:“他到底是什麽人?”
柳玉兒冷靜地道:“我說了,是以前老家的朋友。”
矮個黑衣蒙面人道:“看他比你小,你入宮時只怕他還不會走路呢?”
柳玉兒冷笑到:“我們父輩就是好友。”
銅七道:“昨天尚香苑的事是不是他乾的?”
柳玉兒道:“怎麽會呢,他的武功哪有那麽高。”
高個蒙面人道:“武功有什麽高?昨天不過是讓那人僥幸逃脫了,諒他也跑不出城。”
柳玉兒問道:“還沒抓著?”
銅七道:“昨天晚上已經殺死了一個,只是不知是不是那人?今天是皇帝祭陵的日子,僥幸讓他多活一天而已。”
風清揚急忙問道:“死了什麽樣的人?”
銅七看著風清揚道:“和你差不多大,差不多高。”
風清揚不覺“啊”了一聲。
銅七冷冷地道:“是你同夥吧?”
風清揚想董如雪和自己身高差一截,想必是這錦衣衛信口胡說,故意來試探自己。
銅七踢了一腳風清揚,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麽好東西。”
風清揚沒有聽見銅七在說什麽,只是默默地回想著和董如雪的點點滴滴,想著自己還沒有幫他去尋找爹爹,他現在一定呆在什麽地方,自己一定能找到他,將來自己還要帶他去看靈溪山……忽聽得一聲大叫:“不可。”
柳玉兒胸口中劍,鮮血湧出來,流到了風清揚身上。
原來銅七和幾名錦衣衛昨晚追擊風清揚,後來見他和柳玉兒在附近消失。銅七早聽柳玉兒說過蕭府之事,就猜到柳玉兒會帶風清揚躲到這裡。等幾個錦衣衛分開搜尋時,他便獨自摸黑探尋過來,不料風清揚已經離開。柳玉兒求銅七放過風清揚,銅七表面答應,心中卻對風清揚生出忌恨,剛才看柳玉兒為風清揚悲痛欲絕的神情,惱恨頓生,氣急之下,想刺風清揚一劍,哪料風清揚正沉思冥想,對銅七刺來渾然不知。柳玉兒看銅七要刺向風清揚,便奮不顧身撲到風清揚身上,擋住了銅七刺向風清揚的劍。
風清揚在呼喝聲中猛然醒來,看見柳玉兒伏在自己身上,鮮血流過自己的身體。銅七見自己刺向風清揚的劍卻刺中了柳玉兒,傷痛忌恨之下,拔劍又刺向風清揚。風清揚看著劍向自己頸項而來,便抱住柳玉兒往旁邊一滾,避開銅七刺來的劍,銅七沒想到風清揚竟能動彈。原來風清揚剛才默然的冥想中完全放開了自己的身心,空明無物,所有被點的穴位便自行解開了。
風清揚看銅七刺傷了柳玉兒,怒不可遏。銅七因風清揚而誤傷了柳玉兒,心中又悔又恨,早已把這傷痛算到風清揚頭上,也顧不得柳玉兒的傷情,便朝著風清揚撲過來。
兩個蒙面人也圍了過來,一邊舞動著手中長劍一邊對銅七道:“留下他活口,我們還有事查詢。”
風清揚手中已經沒有長劍,只能避開他們的兵器,看他們漸漸圍攏,看準兩個蒙面人的刀與劍正好刺到自己腳下,輕輕避過,微微一躬身,腳下一彈,便從蒙面人肩頭掠出去。風清揚站到門口,哈哈一笑道:“你們要想留住我,還要再練五十年。”
其實風清揚剛才從兩人之間飛出去,也是一招險棋,時機要拿捏準,速度和力道也要掌握好,否則很容易被他們回手而來的兵器擊中。
三個人愣愣地看著風清揚,都沒有追過來,他們明白風清揚能在這麽小的區域裡跳出三個人包圍,就絕不可能再追上他。
風清揚一眼看見了自己的包袱,走過去拿起自己的劍,又把董如雪的包袱背在身上,一步步走向屋裡,兩個蒙面人很是詫異。原來風清揚看見銅七扶著柳玉兒,才想起了剛才是柳玉兒救了自己,無論如何,自己不能就這麽丟下柳玉兒走了。
兩個蒙面人看著風清揚冷冷地走過來,兩人互看一眼,便突然同時出招搶了過來。
風清揚看也沒看兩個蒙面人,一直專注地看著銅七抱著柳玉兒,銅七冷峻的眼光已經開始變得傷痛而溫柔。風清揚一步步走過去,心中也充滿了傷痛與溫柔。
風清揚感覺刀光劍影閃過來,他頭也沒動,還是慢慢往前走著,一種本能的直覺使他抬手就朝光影處揮劍而去。只聽兩聲慘叫,兩個蒙面人的刀劍已經分別被削斷一截,兩個人的手臂已被長劍擊傷,兩人木然地看著風清揚,一動不動,他們倆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少年會有如此功力與劍法,轉瞬間就被他隨意一擊削掉刀與劍,還被長劍的余勢所傷,簡直匪夷所思。
銅七見風清揚慢慢走過來,兩蒙面人木然地站在一旁。銅七明白要面臨一場生死決鬥了,便輕輕將柳玉兒靠在牆壁,拿起長劍,緩緩站起來。
柳玉兒靠著牆壁,艱難地支撐著自己,她努力地喊道:“不要傷了他!”她聲音很小,但此時在安靜的房間裡去顯得非常清晰。
風清揚看了看柳玉兒,又看了看銅七,輕聲問道:“你為什麽要傷她?”
銅七恨恨地盯著風清揚道:“是你害了她!”
風清揚莫名的看著銅七,整個晚上四處奔波,後來被人一擊而沉沉睡去,好像一切都在夢中,就連剛才發生的一切,風清揚都覺得恍然如夢。
銅七看著風清揚平靜的臉,越發怒恨交加,終於忍不住挺劍刺來。風清揚輕輕地撥開銅七刺來的劍,銅七越發氣憤,“唰唰唰”連續幾劍,一劍快似一劍。風清揚遠遠看見了柳玉兒關切的眼神,還有不斷在眼前閃爍的劍光。
風清揚緩緩提起了劍,心中有種莫名的憤懣,這一天一夜親身經歷了這麽多傷痛,昨天的此時還和董如雪穿過春光洋溢的京城街道,滿心歡喜地到處尋找尚香苑,而此時,董如雪不知生死何處,鐵仙兒和金玄也不知去向。
長劍仿佛也充滿了怒氣,只見它劃空而去,穿越在銅七的劍光之間。風清揚凝神如思,長劍翻飛如花,劍脊壓在了銅七的劍脊上,並順勢往前一送,劍尖點在了銅七的手臂上,如果銅七手臂再揮動,整個手臂就被風清揚的劍給截掉了。
銅七手臂微痛,整個手卻如凝在空中一般,愕然地看著風清揚。風清揚收起劍,淡然一笑,便朝柳玉兒走去。
風清揚看著柳玉兒的劍傷,傷在右背,雖然流了很多血,似乎並沒有致命傷,銅七剛才已經幫她止住了血。
銅七看見風清揚低頭在查看柳玉兒的傷情,便也走了過來,見風清揚轉頭看自己,便又停下來。柳玉兒對風清揚淒然一笑,“清揚,你趕緊走吧,晚了可能就走不了。”說完想抬手,卻抬不起來,只是翹著手指頭指了指門口。風清揚抬頭看過去,才發現剛才那兩個蒙面人早己經不在房間。
風清揚道:“柳姐姐,你沒事的,等救你出去,用點藥很快就會好的。”
柳玉兒輕輕搖了搖頭,又轉向銅七道:“讓他走吧。”
銅七一言不發,現在還有誰能管風清揚的去留呢?
柳玉兒又對風清揚說:“清揚快走,他們一會來人就走不了了,你還要去找仙兒,一定要想辦法救走她,她這些年太苦了。”
風清揚道:“柳姐姐放心,只要我風清揚還活著,就一定會救出仙兒,找到董賢弟。”
風清揚看著銅七一直在旁邊焦急又心疼地看著柳玉兒,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輕聲柳玉兒道:“柳姐姐,他是你朋友嗎?”
柳玉兒看了看銅七,蒼白的臉上顯出一絲紅暈,輕輕點了點頭,又對風清揚道:“他不是壞人。”
風清揚只是笑笑,然後又道:“其實這世間原本沒有壞人,只是做錯了事跟錯了人才成為壞人的。”
銅七突然看著風清揚道:“你?”遲疑了一下又接著道:“你先帶她走吧,也許你們還有機會。”雖然他努力保持著冷峻和鎮定,但他的聲音卻顯得生硬而痛苦。
柳玉兒突然掙扎著怒視著銅七道:“膽小鬼,我們怎麽走?我們這樣能走嗎?”說了這兩句話她似乎耗盡了力氣,不再言語,一眼也不看銅七。風清揚將雙手輕輕放在柳玉兒的肩上,緩緩為柳玉兒運氣調息。
銅七痛苦地沉思著,一直以來,他只知道嚴守紀律遵從命令執行任務,從來沒有相互協商的習慣,也從來不知道還能有變通之法,他現在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但他很清楚,在這裡每多呆一分鍾,就是危險。
風清揚看著銅七道:“我們如果走了,他們就會認定是你放走我們?”
銅七一字一句道:“沒有人會知道的。”
風清揚疑惑地看著銅七:“剛才那兩人呢?”
銅七道:“他們不是錦衣衛。”
風清揚道:“但他們肯定會很快叫人來。”
銅七道:“他們並不關心尚香苑逃走了誰,他們隻關心在京城裡出現了誰。”
風清揚迷惑不解, 問道:“他們不是和你一起的嗎。”
“他們是漢王家的人。”銅七說完似乎又覺得話語有失,馬上又一臉嚴肅,閉口不言。
風清揚道:“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柳玉兒也冷冷地看著銅七,心裡卻滿是隱隱的希望。
銅七沉默了一陣,“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走,一起走就是死路,你們走也許會有希望。”
風清揚笑道:“既然錦衣衛並不知道你在這兒,還有誰能左右你呢?”
銅七道:“我是錦衣衛,沒有選擇。”
柳玉兒突然大聲道:“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也許有一天會改變嗎?”
柳玉兒失態般的憤怒似乎平息了銅七心中的猶豫,他平靜地看著柳玉兒,溫言道:“玉兒,我給不了你什麽,也終究無法給你什麽。”說完看了風清揚一眼接著道:“這位公子宅心仁厚,又武功卓絕……”
柳玉兒道:“銅七,算我看錯你了,清揚和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自會有的生活,我是死是活,也用不著你安排。”說完便掙扎著要站起來。
風清揚扶起柳玉兒道:“柳姐姐,我會帶你出去的,你會好的。”
柳玉兒看著風清揚清澈明亮的眼睛,輕輕笑了笑,她心裡清楚,昨天晚上出了這麽大的事,風清揚一個人能安全離開就足夠幸運了。
柳玉兒向風清揚淒然一笑,“清揚,你趕緊走吧,我原本也沒想離開這裡,何況既然已經被這位官人所傷,就讓他給我了斷吧。”說完轉頭看著銅七。
銅七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