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把目光從監護儀的數值上移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看著鄭毅的雙眼，蘇月問出了那個明明已經知道答案，卻不願意去相信的問題:

　　“鄭大夫，手術不做的話，孩子是沒有機會的對不對。”

　　“是。”

　　言簡意賅地回答，不出意料，卻直中心扉。

　　蘇月再次仰起脖子看著天花板，略微的沉默後，緊緊地咬了咬牙關。

　　心中的天平在這一刻已經做出了遵從她內心的選擇。

　　“那就做。”蘇月狠狠地點了點頭:

　　“但凡有一絲機會，我們也要去搏一搏。”

　　“兒手術風險很大。”

　　“患者是我們兒科的患者。”

　　“萬一有什麽紕漏，這個鍋，不能你們來背。”

　　“把簽字同意書給我，我去和家屬談。”

　　蘇月主任的背影匆匆而過。

　　不多時，所有人都聽到了門外患兒家屬隱隱的抽噎聲。

　　在這壓抑的氛圍裡，段海清看了鄭毅一眼，低聲說道:

　　“小鄭，我統計過。”

　　“咱們環海市一年的兒童心臟手術，絕對不會超過20例。而且這20例裡幾乎都是外請專家來做的。”

　　“而且這個孩子的手術，心臟需要停跳，也需要使用體外循環。”

　　“就算你能夠做這個手術，咱們醫院的體外循環一次性管路，可沒有兒童能夠用的。”

　　“我們的體外循環師，也沒有給小兒進行體外循環的經驗。”

　　“如果患者家屬不同意手術還好。”

　　“萬一家長同意手術了，你真的有把握嗎?”

　　“別因為是我拉你過來的，你就……”

　　“段主任，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鄭毅點了點頭:

　　“我以前就和您說過，我不會拿患者的生命開玩笑。”

　　“現在如果連我們都放棄，這個孩子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但是……”

　　鄭毅的目光越過了段海清，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一直一言未發的林主任:

　　“主任，能幫個忙嗎?”

　　“我記得，創新醫療的產品介紹單裡，正好有小兒體外循環管路和手術器械。”

　　“如果家長同意手術，您可不可以……”

　　因為害怕自己的講話的語氣嚇到這些病房裡的孩子們，林主任一直都忍著沒有吱聲。

　　這回聽到鄭毅的話，林主任抬起頭:

　　“小鄭你他娘的是不是糊塗了。”

　　“這叫幫忙?”

　　“這叫救孩子的命。”

　　“搞不定這件事，我讓楊帆提著腦袋來咱們胸痛中心！”

　　“謝謝主任！”得到林主任的肯定，鄭毅掏出口袋裡的筆記本，撕下來了一張紙。

　　回想著自己在圖書館裡練習時所用的那些工具，還有“創欣醫療”的產品目錄裡那些手術器械，鄭毅掏出筆就開始奮筆疾書。

　　一條條器械還有一次性耗材的名字在紙上出現，原本空白的紙張很快就被這些物品名稱羅列得滿滿當當。

　　“主任，這是我需要用的東西。”鄭毅把寫滿字的紙遞給了林主任:“可能有點多，不知道……”

　　“多什麽多。”林主任瞄了一眼紙上寫的東西: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你懂不?”

　　“他們‘創欣醫療’既然想打進咱們這兒的市場。這不讓他出點力，天底下哪有那麽多的好事。

”　　林主任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了蘇月主任的聲音。

　　“談好了，患者家屬同意搏一把。”

　　“但是孩子的家庭挺困難的，家屬只能先交上一小部分錢，剩下的手術費用他們的臨時去借錢……”

　　“沒事，和老鄒那打個申請，他娘的救命要緊。”林主任看了鄭毅一眼:

　　“小鄭，你們先去準備手術這些事情。”

　　“你要的這些東西，你就安心等著，開台前老子肯定給你搞定。”

　　“好的主任。”鄭毅點了點頭，對一旁的蘇主任客氣地說道:“蘇主任，那我們這邊準備好了之後，會電話通知您送患者去手術室。”

　　鄭毅在朝著胸痛中心返回的時候，還聽見林主任那大嗓門在走廊的角落裡回蕩著:

　　“對，老子現在就要。”

　　“什麽?東西有點多?手續半個小時內常規采購流程批不下來?”

　　“你他媽腦子是不是進水了，眼睛裡就盯著那點錢嗎?”

　　“你們不會走臨時采購流程嗎?”

　　“老子他娘的要是半個小時內看不見這些東西，你們的那些東西就別想進我們胸痛中心的大門。”

　　……

　　……

　　接到消息的何傑、高洪林、楊雯還有周蕾早已在胸痛中心的示教室裡做好了準備。

　　看到鄭毅推門進來，何傑邊玩著手機邊打了個哈欠，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居然提前開小會了，看來患者的病情挺麻煩啊。”

　　“7歲孩子，感染性心內膜炎，二尖瓣贅生物，隨時存在脫落風險。準備做小切口二尖瓣成形術。”

　　幾個關鍵詞從鄭毅嘴裡說出來後，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肅。

　　“這一次小切口的手術器械和平時不太一樣。周蕾， 一定別給錯了。寧可慢一點也別出錯。”

　　“放心吧！”

　　“還有楊雯，小兒體外循環，你可以嗎?”

　　“有些難度，沒自己實操過。當年在帝都的時候見過。”楊雯語氣裡難得的帶上了一點不自信。

　　“那就聽我指揮。”鄭毅看著楊雯:“這一次，你一定相信我。”

　　楊雯腦海裡不由得浮現了第一例主動脈夾層的患者，還有前兩天的那個Hughes綜合征的患者。

　　這一次，楊雯對著鄭毅嚴肅地點了點頭:

　　“放心，一定。”

　　最後，鄭毅把目光看向了何傑。

　　鄭毅隻問了三個字:

　　“你行嗎?”

　　“你行嗎?”何傑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手機上移開，挑了挑眉頭反問道:

　　“小切口心血管手術咱們環海市還一例都沒做過呢。這次的患者還是個7歲的孩子。你這一上來就要玩得這麽大嗎?”

　　“我現在問的是，你行不行。”鄭毅肅容看著何傑:“這個手術對一助的要求很高，如果你覺得沒把握，我就找段主任來幫忙。”

　　“你可得了吧。說得跟段主任就會這個小切口手術似的。”何傑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正好最近正研究這個，準備手術技能大賽報名的時候給你們露一手。”

　　“沒想到啊，看來我這塊金子要提前發光了。老高，你說是吧。”

　　旁邊的高洪林笑了一下，沒接話茬。

　　只是大家的余光看到，何傑還沒關閉的手機屏幕上，正是播放了一半的微創小切口手術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