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晨四點多,起床,洗漱完備繼續我的讀書計劃,讀新晉茅盾文學獎得主陳彥的《主角》,就這麽爭分奪秒了。樓上老李一家搬走了,房子賣給北閘的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據說是個拆遷戶,這半個月正在搞裝修。房子裝修誰都會遇到,可這家的動靜唯恐全小區不知,先是砸牆,咚咚咚,哐哐哐,震耳欲聾,我有時都杞人憂天,會不會把這老樓給弄塌了。每天下班回家看到樓好好的豎在那兒,心中不由得有點好笑自己。
半個月後以為稍稍安靜了,哪知這個腰包鼓起來的肥圓大叔是個謙虛謹慎廣納眾意的人。傍晚下班,一棟樓裡的幾個人站著閑聊,男人聽了一番言語頻頻點頭稱是,嗯!你說的有道理,於是第二天這個男人又改了主意,修改裝修計劃,並且親自上陣,手握電錘又開始砸牆,咚咚咚,突突突,哐哐哐……一次下樓扔垃圾,見他渾身濕透,滿臉滿身都是灰土,只剩下兩隻眼睛在眨巴著喘氣,咧嘴朝我笑笑,猛一看以為是從倒塌的灰土堆裡爬出來的。
第二天小樓取車上班,遇到東一單元的小聶,他告訴我,我樓上的大叔與做水電的老板價格談崩了,打工做過水電工小工的他決定自己動手砸牆布水管,結果得不償失,弄得不倫不類,隻好另請高明,將家中牆又砸得千瘡百孔,我聽了,頭皮有點發麻,想起小凱的話,這個拆遷暴發戶動靜也太大了,搞得大家都神經衰弱,弄得幾棟樓都怨聲四起。
我只能奪書而逃了,用包收拾了《主角》及另一本書。有過去圖書館的念頭,可想想高架下的輔道上車都堵成一鍋粥,還是打消了注意。
出小區左拐不遠處廣場南邊有個骨科診所,門前冷落鞍馬稀。診所門前有排椅子,那倒是個讀書的好去處,我直奔主題搶佔先機,到了那展開書就埋頭讀,剛開始還有馬路上宣傳電動車的大喇叭聲傳來,漸漸就沒了聲息,只有風聲和翻動書頁的刺啦聲了。
回家匆匆吃頓飯,樓上也不得安寧,不知那位大叔又改變什麽主意了,牆砸得特別響,下樓遇到一樓賣包子的小凱,只見他滿臉怨恨,雙眼充滿血絲,正仰頭大著喉嚨說話,這個暴發戶動靜也太大了,整棟樓都在晃,我四點多就去買早點了,中午必須要小休一會,可哪裡睡得著一分鍾,說著打了個大哈欠……我知道小凱是故意說給樓上聽的,我苦笑笑,加快腳步,樓上趕進度,我包的書也要趕進度。
雖已入秋,午後的太陽還是有點厲害,好在診所前有走廊,過道裡穿堂風不時吹過,一書在手,睡意全無,看累了不時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診所前小廣場上,抬眼,一個老大媽正帶著自己剛剛歪歪扭扭學走路的小孫子,還沒完全會走路的孩子腰部系了根寬帶子,走路還不穩,他奶奶不是提溜一下,不讓他跌倒,小家夥咧嘴哈哈直樂,流著哈喇子,興匆匆朝我趔趄而來。我合上書去逗他,他更是笑意疊疊,我以為他喜歡我手中厚厚的書,哪知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朝我的眼鏡襲來……我抓過他手背上有旋渦的小手,讓散發陣陣奶香的他摸摸我的書,接受書香熏陶,可”垂涎三尺”的他興趣根本不在書上,不時用黑津津的大眼睛覬覦著我的眼鏡。
不斷有人從診所裡出來,冷不丁說一句,看書呀!問候中滿是羨意。我應一聲,依舊埋頭讀書。
一個大媽帶著個七八歲的男孩來看受傷的小手,七八歲狗都嫌的年紀,左手上還包著紗布,想是頑皮所傷,男孩上電動車的動靜大了些,大媽輕聲責備著,輕點輕點,看人家讀書呢。聲雖輕,我還是聽見了,我報以一笑,忙說不礙事不礙事。
太陽要回家了,我也插好書簽,活動活動有些酸痛的身子準備回家,一面目清臒老者,q搬張塑凳與我對面而坐,滿面春風。
看了一天的書?!
嗯!看了一天的書。
老者關心我哪裡人。如實告知,就是這條街人,樓上裝修,不堪其擾,出來躲清靜。
老者笑意誠誠,以後看書可到我診所一坐,我那有空調,還有上好的龍井。
我謝絕老者好意,告辭而退。
回家路上,又想起那大媽輕責孫子的柔聲細語,想起素未平生診所老板的熱忱,豁然開朗,一隅讀書,驚為迂人,他們不過是對文字的敬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