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楊大壯終於在一個周末在楊陽來看望他時，跟楊陽說了她的身世，楊陽，你小時候不是問我要過媽媽嗎?我告訴你，當年爸爸是騙你的，你的媽媽沒有出去打工，就在本縣，當年呀，我想要個孩子想瘋了，你是我從醫院裡偷抱回來的，現在我要把你送到你父母身邊。楊大壯故意說楊陽是自己從醫院偷抱來的，這樣，楊陽一定恨他恨之入骨，說不定立即轉身就要求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楊大壯以為這樣自己背了黑鍋也就了了心願，哪知楊陽聽了哭著一下子撲到楊大壯懷裡，一雙小手對楊大壯捶個不停，“你騙人，我就是你親生的，爸爸，不要把我送給人家，我哪裡也不去，我就陪著你，等我長大了，我好好孝敬你……”楊大壯沒想到會這樣，摟著孩子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孩子！你真是我偷抱來的，我……我對不起你！”

　　楊大壯最終沒拗過張海夫婦，住進了縣腫瘤醫院接受化療，村裡的幾個大嬸主動承擔起了照顧楊陽的任務，楊陽星期天就乘車到醫院看望楊大壯，楊大壯看著瘦了的楊陽，心酸得要命，隻恨自己的身體不爭氣，拖累了女兒，不住地歎氣，可看著楊陽帶來的一張張滿分試卷，心情一下子又如六月的陽光般明媚。

　　這天，楊大壯的病好了些，一個人下了病床到樓下的小花園透透氣，剛到樓下一會，在病房裡打掃衛生的許大姑急衝衝給楊大壯送來一封信，說送信人吩咐一定要親手送到他手上，楊大壯心裡疑惑惑的，誰弄得這麽神秘，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還寫什麽信，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一定是楊陽玩的小把戲，想想開心地笑了，可打開信，楊大壯怎麽也開心不起來了，信上只有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楊陽是你的親生女兒，千萬別送人家！”楊大壯滿腦子糊塗了，誰跟自己開這種玩笑，想來想去，一定還是楊陽，她不想離開爸爸！楊大壯也不想離開楊陽，可自己這病，說不定哪天說去就去了，想著眼淚又濕了眼眶。

　　經過半個月的化療，楊大壯的病好多了，一天他把自己的疑惑對他的主治醫生潘醫生說了，潘醫生笑著說，這事簡單，做個親子鑒定就真相大白了，楊大壯於是打電話通知了張海夫婦，說了潘醫生的意思，也把困擾自己的疑惑說了，張海夫婦一聽，連聲說大好事呀！驗就驗一下，肯定錯不了，當年是張海自己親自把孩子放到慶生橋旁楊大壯家柴堆旁的，沒錯，至於楊大壯收到的信稱楊陽是楊大壯的親生骨肉，要麽是楊陽的鬼主意，要麽是楊大壯自己燒迷糊了，一時反悔了舍不得找的借口而已。他一個男人沒結過婚哪裡來的孩子?說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才怪！

　　一個星期後，檢驗結果出來了，楊陽果真是楊大壯的孩子，與張海夫婦一點關系也沒有，張海夫婦懵了，張海繃著臉責問老婆怎麽回事，老婆哇地哭了，你個沒良心的，還怪上我了，別對我挑鼻子瞪眼的，我要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不得好死！肯定是醫生說反了！可化驗結果清清楚楚！怎麽可能，一定弄錯了，楊大壯也蒙了，卻找不到解開的由頭。潘醫生說，種事容不得一點懷疑，科學是最好的事實。

　　五

　　楊陽的身世之迷成了眾人揭不開的迷，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巧合?張海夫婦一口咬定，楊陽是自己的骨肉，無論如何要讓楊陽回到自己身邊，要好好補償她這麽多年欠她的，否則兩口子良心一輩子都不安。

　　最高興的是楊陽，

一到星期天就像小燕子一樣飛到楊大壯身邊照顧爸爸，小嘴甜得膩人，誰見了都喜歡這個長得俏嘴甜又懂事的小姑娘。只是楊大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思卻越來越重了。　　這天下午，楊大壯的病房裡來了個40歲左右的黑瘦鄉下女人，楊大壯以為是鄰床病人哪家的親戚，也沒在意，埋著頭悶在那兒想自己的心思，哪知那女人進了病房徑直坐到楊大壯床前噓寒問暖，頭昏腦脹的楊大壯一時想不起來這個女人是誰，這些天的事真把他弄得頭都大了，卻理不出一絲頭緒，夜裡想想楊陽居然是自己的親身女兒，好幾次笑都笑醒了，可醒來才知是一場夢，不由得又長籲短歎。

　　女人的自我介紹，讓楊大壯一激靈，坐在他眼前的女人居然是嫁到外鄉的劉翠，10年不見，昏沉沉的大壯真的沒認出來，楊大壯有些不相信真的是劉翠，話都說不周全了，“你怎麽來了！”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這麽多年大壯心裡一直裝著劉翠，可得知劉翠日子過得幸福，他想著的那顆心也就漸漸淡了，他出獄後，特別是收養了楊陽後，也曾有人給他介紹過一個逃荒的女人，周村的一個沒了男人的小寡婦聽說他疼楊陽的事後，也曾托人上門稱願帶著孩子上門跟他過日子，什麽也不圖，就看中了他楊大壯那顆疼人的心，跟他這樣的人過日子準沒錯，楊大壯怕小楊陽受委屈，沒答應，其實他心裡一直放不下劉翠。

　　劉翠沒開口就哭了，一個勁說對不起他，害他坐了半年牢，自己又遠嫁他鄉，如今還一個人孤單單過日子，生病了連個照應的人也沒有，都是當年她娘尋死覓活逼的。

　　楊大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嘛，哪有什麽對不起的，你過得好我也就心安了。

　　劉翠見楊大壯沒一句責備自己的話又嚶嚶哭了起來，從她的抽泣中，楊大壯才知道，一年前劉翠的男人外出打工出車禍死了，如今她一個人拉扯著一對兒女過日子，前些日子聽說楊大壯得了胃癌，她難過得幾天都吃不好睡不安穩，她知道都是家裡沒個女人有頓沒頓鬧的，矛盾了幾天，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來看望一下楊大壯，否則她良心不安。

　　楊大壯苦笑著說，你看我這樣一個廢人，唉！老天不睜眼呀！只是苦了我那可憐的女兒楊陽……，話沒說完，淚水又糊住了雙眼。

　　劉翠一聽哭得更凶了，“楊陽真是你的骨肉……”

　　這一句話在楊大壯聽來猶如一聲驚雷，震得他差點從床上跌下來，怎麽可能，難道難道……

　　楊大壯的思緒又回到9年前，一個有月亮的夜晚，劉翠偷偷從家裡溜出來與大壯商量那湊不足的彩禮錢，悄悄把自己省下的300元私房錢也塞給了大壯，就在那晚，激動不已的楊大壯緊緊摟住劉翠，劉翠一下子就軟了，兩人抱著在小樹林裡的草堆裡滾在一起……

　　劉翠說起了自己的辛酸事，楊大壯被抓判刑後，家裡人自知理虧，劉翠也覺得再沒臉面在村裡住下去，鄰縣的二姑知道後就給她介紹了那個有木匠手藝的老實男人。新婚之夜，劉翠握著一把亮閃閃的剪刀，不讓男人碰他，說，等我生下肚裡的這個孩子，我鐵了心跟你過日子，如果你不同意，我現在就一剪刀抹了自己脖子……

　　也就是楊大壯出獄後沒一個月， 結婚7個月的劉翠生下一個女孩，男人對外說孩子早產，3天后劉翠抱著孩子一路顛簸連夜來到楊莊，給孩子喂飽了奶，正準備把孩子放在楊大壯的柴堆旁，到那一看，柴堆旁已有一個包好的孩子，劉翠二話不說換了孩子，把自己的孩子放在柴堆旁，躲在一旁看著，直等楊大壯抱回孩子才流著淚抱著另一個孩子轉身離去……

　　第二天回到家男人問不是說送人家的嗎?怎麽又抱回來了?劉翠緊摟著孩子說，畢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到了那又舍不得了。男人長長歎了口氣再也沒說什麽。

　　第二年，劉翠給木匠生了個胖兒子，和男人和和氣氣過起了小日子，男人在外做木匠手藝，收了工錢都一分不落地交到劉翠手裡，劉翠地裡一把好手，家裡也收拾得乾乾淨淨，兩個孩子在學校讀書成績頂呱呱的從沒讓劉翠兩口子操過心，沒幾年就在村裡蓋了棟顯眼的兩層樓房，日子過得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可劉翠一旦靜下來心裡總有塊心病，牽掛著楊大壯和那個從小沒娘的孩子，想起來就偷偷淌眼淚。

　　“這麽說，楊陽真是我的孩子！”

　　劉翠流著淚點點頭，是我們的孩子。

　　大結局

　　張海夫婦歡天喜地地從劉翠家找回自己的女兒，在醫院的精心治療和劉翠的照顧下，楊大壯的病情有了好轉，連潘醫生都說，出現奇跡了。周末時人們常看到劉翠推著楊大壯在醫院的小花園裡散步，楊陽像個美麗的蝴蝶一樣在輪椅旁飛來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