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月抱著兒子小六子在輸液室輸水,邊輕輕搖晃懷裡的孩子,邊抹著淚,輸液室外小六子的奶奶鳳英在張頭張腦朝輸液室裡瞅著,想看孫子小六子一樣,輸液室門內,盧月的媽媽蘭草惡神一樣堵在門口,不讓鳳英靠上門一步,這對親家母算是掐上了,八輩子仇恨似的。
親家母能有什麽仇,還不是自己的兒女冤家拉下的。蘭草一會盯著輸液室門外,一邊不安地看著女兒懷裡的外孫,這孩子這幾天也盡跟著鬧騰,三更半夜的發燒,村醫務室的醫生一摸孩子額頭,趕緊讓送城裡,立馬租了車就送到醫院了,沒床位隻好輸液,早說小孩子發熱,輸兩瓶水熱度退下來就好了,醫生見多識廣,看見病人總是輕描淡寫,可蘭草心裡被剜去一塊肉樣疼,盧月爸爸六十多了還跟在一個施工隊後面做小工,一天掙150元,家中就她和盧月娘倆,自從有了外孫松松日子就沒消停過,外孫小名小六子,因為施家六代單傳,有了這個寶貝疙瘩,簡直比金子還金貴,小六子要是真有個閃失,輸液室門外的鳳英會和盧家拚命不可。
兒女都是這輩子來討債的。蘭草想起自己的女兒盧月心裡就恨恨的,大學畢業後找了幾個工作都不靠譜,隻好整天窩在家中啃老,啃老也罷了,盧家就這麽一個千金,可一晃就過了30歲還沒個婆家,這不是要急死娘老子嗎?
喬莊的曲奶奶名叫曲蘭花是個媒婆,如今七十有二,媒婆和錢包一樣早落伍了,現在年輕人有感覺了互相手機掃一掃,就聊一塊,沒幾天就同居了,誰還聽說過談戀愛要媒婆的,那可是舊社會的殘渣。
這不,曲奶奶這幾天門前楓楊樹上的喜鵲總是在枝頭跳躍著叫個不停,果真鄰村的鳳英大清早找上門來,嘛事?請媒婆曲奶奶出山,上盧家給說媒去,鳳英兒子今年34了,婚姻也是八字沒一撇,在上海讀了大學後就留在在上海做軟件工程師,聽說是搞什麽網絡編程的,反正是高科技,月薪一萬五,你說這麽好的條件又在大上海怎就沒個姑娘給看上呢。鳳英給曲奶奶看了兒子的照片,怪不得呢,鳳英兒子長相確實還有點寒磣,刀削臉,高腦門,還脫頂,看上去明顯就是個五十歲的大叔,不過曲奶奶看在鳳英六張老人頭的紅包份上,決定還是親自出馬去盧家一趟,保上這個大媒。想當年我曲蘭花也是口齒伶俐眼不花,人稱媒婆一枝花,牽線做媒人人誇。
蘭草得知曲奶奶的來意,大喜過望,連連道歉,你看人一老就忘事,我都忘記您老是媒婆了。曲奶奶的舌頭巧如蘭花,把鳳英兒子那個誇的,後面追求的姑娘排一長溜呢,可人家工程師就看上你家姑娘了,非娶不可,你說這是不是千年修來的緣分,沒想到,沒想到哇,我曲媒婆做了一輩子的媒婆,也算媒婆中的一枝花,紅娘中的戰鬥娘,今天我要撮合一對舉世無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佳人,牽線結姻緣,也算我這個落伍的媒婆功德圓滿,用村長競選時的話怎麽說,再上新台階,永攀人生最高峰。
媒婆媒婆兩頭甜,又得了盧月媽的大紅包,就隱身而退了。
後來在上海的網絡工程師施亮在父母的聲聲哀求中,回來了一趟,與盧月見了面,飯桌上也不說話,只顧自己埋頭吃飯,盧月見了其貌不揚的相親對象,恨不能給曲媒婆臉上狠狠撓幾道血杠杠,一個34,一個年一過就31的剩女,一時無言。
後來盧月經不住媽媽水磨樣的反覆勸說,去了趟上海,
也想在上海找個工作。施亮一個人租住在一個狗窩樣的單間裡,盧月住了幾天上海的賓館,實在太貴了,有點吃不消,也沒處去,於是就擠在施亮的狗窩裡,睡了幾天地鋪後的施亮忍不住爬上了盧月的床。 幾個月後盧月懷孕了,反應特別強烈,恨不能把苦膽都嘔出來,人也瘦得脫了形。 盧月上了回家鄉的班車,一路嘔吐到家,下了車人虛脫得人都站不穩了,施家和盧家個個大喜過望,高興得做夢都笑醒了的鳳英只看了一眼盧月的肚子就咬定這回鐵準了是個孫子,施家五代單傳呀!
施亮從上海回到村裡,演戲一樣扮演完了新郎的角色,兩天后公司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催,隻好又急衝衝回上海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盧月果真生了個大胖小子,孩子剛滿三月,施家盧家其樂融融,可在國際大都市上海的施亮那邊出了花事,施亮和一個公司新來的河南小姑娘好上了,打電話給父母說盧月他壓根就沒喜歡過。這還得了,鳳英兩口子氣得暴跳如雷,兒子都有了,壓根沒喜歡過人家姑娘,沒有這樣的天理,施家兩口子連夜包車去了上海,將兒子和那個小妖精堵在被窩裡一頓臭罵。
施亮不管不顧一紙離婚協議寄給盧月,盧家就炸了窩。施家再想想看一眼孫子,呸!沒門!能滾多遠滾多遠,這孩子姓盧,跟你施家沒半點關系,你說這不是要了施家兩口子的老命嗎?好不容易讓孫子續上了香火,一眨眼,孫子成了別人家的孫子了。
盧月由兩個膀大腰圓的堂哥護著,抱著孩子出了輸液室,施家兩口子靠近一步都不能,盧月媽媽手裡緊緊握著一把雨傘,惡狠狠警告再來就戳他們的眼睛。
盧月一幫人上了出租車,揚長而去,站在風中的鳳英兩口子張嘴在寒風中嚎啕大哭……